眼看着大鱼冲了上来,贝儿紧握着矛头,睁大眼睛搜索着男孩的身影。可是水流激荡之中,大鱼飞快上冲,张着大嘴向女孩猛扑过来。贝儿闪身躲避,却被大鱼狠狠撞了一下。剧烈碰撞之中,女孩抓握不住,矛头直往深水中掉了下去。
大鱼一个翻身,甩掉了伯尼特,只跟着那道亮光,一路追了下去。
“矛头呢?给我!”伯尼特探出水面,抹了把脸,就冲着女孩就大吼。
“掉下去了。”
“什么?!我叫你给我,没听见?!你聋的?!!”
“我,我……”女孩满是委屈的向伯尼特游了过去。
“滚!你还能有什么用?!”男孩一把推开女孩,却指着不远处那个飘荡着的盒子大叫道:“走开,滚远点——!!!”说完,他一个猛子,竟往水中底扎了过去。
被伯尼特一顿痛骂,贝儿却只睁大眼睛,看着起伏的水面,木然的踩着水。自从知道伯尼特和大公主女儿的事情后,贝儿就更加的患得患失,她愈发的低贱,愈发的讨好,却换来男孩更多的厌烦和指责,就像现在这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也记不住父母的样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遗弃,几乎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安娜捡到她那天开始的。但女孩很清楚,自己是孤儿,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如果不是安娜收养,她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但她很清楚,自己是不属于这个家庭的。在那个平民杂处的小巷里,街头巷尾,总有着很多的“故事”。但女孩听见最多的,就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被拐了,没有消息了。流言中,男孩们大约都被卖到北面,做了蛮族的牲口。至于女孩则悲惨得多,那些能够被卖到贵族家当女奴的,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当一个人的时候,女孩也会忍不住的想象自己的未来。她曾经期望着能够得到上天的眷顾,就这么一直伺候安娜,服侍伯尼特,也许能跟他结婚——,从此过上安稳的日子。而有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去想,等她被养大她了,安娜也许就会像卖牲口一样的把她卖掉。
这是可能的,她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很多地方都会把“捡来”的女孩养大,然后把她们像一件礼物般的送出去,给自己换取想要的回报。而当那些女孩被人玩腻了,“那种地方”就是她们最后的归宿。
虽然伯尼特是国王的儿子,可他只是个私生子,没有名分,他的哥哥才是王储,而安娜显然正处心积虑的准备着什么。从点滴的偷听中,她知道了大公主、辛西娅,也知道的国王的“爱好”,而自己显然是个很好的筹码。为什么不呢?!
小女孩害怕这样的结局,而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拼命巴结讨好伯尼特。男孩的好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但男孩分明就讨厌她了。这个小小的女孩已然无计可施,虽然浸泡在温暖的水中,她的心却在发冷。
然而水温确实升高了,贝儿已经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它的热力。突然,一个气泡鼓了上来,在水面上破开,释放出白色的蒸汽,夹杂着甜腻味的恶臭。而在水面之下,女孩感受到一阵阵的震动,还有滚滚的热力不断翻涌了上来。
“你怎么还在水里?”
贝儿猛的转过头,就看见了男孩已然钻出了水面,呲牙咧嘴的大叫着。
“啊,鱼呢?”见男孩浮出水面,刹那间,女孩的眼神就有了神采。
“别管它了,快上去,来不及了,快啊——!!!”
看着男孩惊惶失措的样子,女孩只能跟着男孩一起,奋力往箱子上爬。
“这根本就不是温泉,见鬼!”刚脱离水面,男孩就囔囔起来。
而水中的气泡也越来越多。
“快划,往那边——!”男孩指着上游的方向大叫道。
“下面有什么?你看见什么了?!”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温泉,是被人做成这样的!”伯尼特呲牙咧嘴的叫嚷着:“那底下,有一个通道,通道上有一个阀门,被水压着。这口箱子根本就是个浮子。水位高,它浮起来,拉动机关,降下闸门,岩浆就封住。水位低,浮子落下,闸门升起,岩浆就会被流到柱子里!现在岩浆已经被抽过来了!等岩浆漫出那根柱子,这里的水全部都会被煮开!”
“真,真的?!”
“当然!本来还想着拿矛头扎死大鱼,挂上链条,拉动阀门,你倒好,连矛头也弄丢了。”
女孩看着眼前这小小男孩,满眼的不可思议。他居然想要杀掉大鱼,拉动阀门,阻止岩浆流动,这怎么可能!他胆子也太大了。
“别愣着,快走,你想被煮熟啊?!”
听见男孩的吆喝,女孩回过神来,只得捞起一片鱼鳞,用裹着绷带的双手用力的划动起来。
可是水温越来越高,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而身后的石柱已经从原来的暗红变得耀眼起来。两个孩子拼尽全力,可前方仍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遥不可及。
“佩津,我的手好疼,不行了。”因为在洪水中拉住男孩,女孩的双手早就被藤蔓拉扯得血肉模糊。当她被男孩痛骂,贝尔就已经忍不住了,此刻再被鱼鳞摩擦伤口,她终于到达极限。
“坚持住,别停下,快划!”男孩却在大吼。
但贝儿还是停了下来,她已经握不住鱼鳞,只能紧紧捂住渗血的双手,冷汗一颗颗地渗了出来,挂在她苍白的脸上。
但男孩却绝望的愤怒着。他将贝壳重重拍在水中,一把拽过女孩,扯着双手,撕开布条,洗净拧干,狠狠摁着女孩双手,蘸干血水,再次洗净拧干,用力拉扯,在伤口上捆扎紧紧。
“行了吧——!!?”
女孩只咬唇出血,竟一声不吭,她浑身颤抖,却泪流满面。
但他们并不知道,当女孩手中的污血在水中扩散,却再次把那条巨大的银鱼吸引了过来。
这条银鱼在这片水域中,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当年也曾有一条伴侣,在这水中一同产下后代。当伴侣死去,它就一直孤零零的。只是这条大鱼虽然孤独,可它的后代也一直繁衍开来,而它竟然靠捕食后代,就这么一直存活着。年深日久,它多少习惯了这片水域。知道当水位上升,就会变热,反之则冷。而一旦水温过高,它竟学会了拉扯浮子,控制阀门,调节水温。只是这一次坝体崩溃,水流下泄,就再也控不住阀门,大鱼用力过猛,却把拉着浮子的金属链条给咬断了。
而当伯尼特和贝尔乘着浮子而来,吸引着大鱼的却并不是那个浮子的,却是那只诡异的金属矛头。这只矛头钉住木芯,施放荧光,让荆棘捕食生灵,转而再被吸收炼化,循环往复。被荆棘捕食最多的就是水中银鱼,恰恰也都是这条大鱼的后代。经过日积月累,这些银鱼的气息也丝丝缕缕的累积在矛头之中,已然雄厚无比。却被两个孩子带到水面上,那条大鱼感知气息,就以为来了同伴,却发现依旧是那浮子,忍不住开口啃咬,直到贝儿失手掉了矛头,它才放开浮子追逐矛头而去。
可是这只矛头却非常诡异,能吸取生灵精血。那条大鱼吞下了矛头,就觉得腹内绞痛翻腾。偏偏在这时,伯尼特将染血的布条在水中洗涤化开,贝儿的一抹淡淡血水似乎能遏制鱼腹的剧痛。大鱼本就痛得难以忍受,此刻循着本能,便向着两个孩子再次冲了上来,要将两人吞下。只是他二人乘坐的这个金属箱子也颇为巨大,大鱼心急,却被这个箱子卡在嘴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而两个孩子就这么被挂在了那对巨大的牙齿上。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传来,一个“烟囱”突然断裂,岩浆汩汩冒出,落入水中,泛出滚滚浓烟,激起刺啦巨响。
然后一根接着一根……,那些烟囱纷纷断裂,滚烫的岩浆将沸腾的湖水染成了红色,而空中蒸汽弥漫,迷雾横生,一片昏暗。
生死一刻,那大鱼不知道是害怕水面的轰鸣,还是恐惧那滚烫的岩浆,它竟张着嘴,就这么带着两个孩子,往深水中潜了下去。
到达了深水,大鱼一阵扑腾,却再也抵不住腹内剧痛,竟翻着肚皮躺卧水底,不再动弹。尽管熟悉水性,而两个孩子也不能像鱼一样在水底生活。更何况岩浆漫溢,他们需要赶紧离开。
到底是贝儿灵巧,先一步挣脱了开来。而男孩的衣物被那带锯齿的长牙挂着,竟怎么也解不开了。昏暗中,女孩久久摸索不得,突然回身,捧住了伯尼特的双颊,便将双唇贴了上来。不等男孩明白,女孩猛吸一口,将将他肺里的空气给吸了过去。男孩瞪大双眼,就觉得肺里干瘪,刚想张嘴,却被女孩用手死死摁住。
女孩凶悍的瞪了男孩一眼,反身竟绕开那卡在鱼嘴中的箱子,向着大鱼的肚子里钻了进去。只片刻功夫,只见女孩竟扯出了一个硕大的鱼鳔,黏糊糊就怼在男孩嘴上。
鱼鳔虽大,却没有太多可供呼吸的气体。而无论他们如何挣扎,伯尼特始终被牢牢勾在大鱼的锯齿上,怎么也解脱不开。片刻之后,男孩的脸就被瘪得通红。他一阵一阵的翻着白眼,却拉扯着女孩,示意她过来再度一口气。
但女孩还是挣脱了,她蹬开男孩的手,向水面游去。看着贝儿离自己远去,男孩眼中尽是绝望,他努力的扯过鱼鳔,大口吞吐,却没有一丝空气进入体内,灼热的刺痛从胸口向着喉管蔓延,就要支撑不住了——。当伯尼特的意识渐渐飘散,贝儿那对柔软的嘴唇却再次贴了上来,她刚在水面换过了气。
男孩近乎贪婪的抽吸着,虽然续上了气,但那几乎溺毙的感觉却让男孩更加的恐惧。在这深暗的地下,身处水底,岩浆正缓缓溢出,将湖水煮沸,而湖岸却还在远处。在这黑暗之中,他真的要死了,女孩是他唯一的依赖,女孩是他的,是他的侍从,奴仆,绝对不能失去!
男孩近乎凶残的用四肢箍住贝儿,再也不给她上浮的机会。他害怕,怕女孩上去之后再也不会下来。他要女孩陪着,陪他到最后。
女孩奋力的挣扎着,可任凭她怎么踢打撕咬蹬踹,男孩就是不肯松开,在剧烈挣扎之后,两人都渐渐失去了气力。
就在这时,暗湖中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湖水整个抽了下去,直到露出整个布满淤泥的湖底,和那条大鱼。
趴在鱼鳃上,贝儿剧烈的咳嗽着,她吐出水,啐了唾沫,然后转过身,拎起伯尼特,狠狠甩出一记耳光。
没等男孩反应,巨大的轰鸣就在耳边响起。那些石柱般的烟囱一根接一根的倒塌破裂,满溢的岩浆喷溅翻滚,汹涌奔腾,向着两个孩子漫了过来。而一团巨大的火焰从岩浆喷射了出来,它翻滚腾跃,在半空缠绕旋转,映射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伯尼特喃喃声叫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