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锁清霜

月凉如水,似霜般落满庭院。顾凉易心烦意乱,便决定在府中四下走走。

庭院深深深几许,落花满地无人伤。不知不觉他竟走到离园,许是好久不曾来过了,离园的合欢树竟已不复存在。

新植的梅花树,清淡幽香。秋风扶起,只听得梅林簌簌作响。隔着错综交织的枝桠,只见不远处的窗户上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对窗弹奏,丝丝雅乐悠悠入耳。

光风流月初,他俊朗的面容隐在梅林中,谁也看不到他眉目之间的淡淡忧伤。

天上星河斑斓,颗颗仿佛碎入人眼帘。好似流星转瞬即逝,一切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脑海中的遐想,谁也不曾留恋谁。

九月初的懿州,闷热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舒适淡雅。这个时节懿州特有的贡鱼正值上市,此鱼物以稀为贵,寻常人家吃不得实属正常,可就连城中的显贵也少有机会能一箸为快。

当赵繁派人送来贡鱼的时候,苏忆梛正满心欢喜地拆开来自京都的珍贵信件。

贡鱼新鲜十足,小小的鱼桶里就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苏管家等人压根没见过这样奢侈的阵仗,一时只得任由赵家仆人摆放。

贡鱼就算了,这赵繁竟还派了一个厨子前来,不是别人,正是懿州有名的酒馆瀚海阁的大厨。

风从堂前过,只见赵繁的贴身小厮刘琴恭敬地将手里的朱漆描金食盒放下,然后依次层层打开,随后一侧的清丽婢女上前纤手轻执,片刻桌上就摆满了罕见的美味佳肴,玉盘洁白晶莹,菜蔬诱人。

可这还不算什么,厅中片刻亦摆满了绸缎新制得时样衣裙,东湖的珍珠,京都的云糕……丫鬟仆妇径自站满了厅堂两侧。

苏忆梛刚刚迈入厅堂,身着艳色锦衣的赵繁正捧着一个碧绿细腰瓶,目如星辰嘴角含笑地款步朝她走来。

她抬起眼帘,入眼的便是那细腰瓶,瓶身碧绿如水,瓶中插满了大花蕙兰,花瓣白如玉更衬得碧瓶青翠。

一双骨节分明、纤长瘦劲的手轻轻执着那花瓶的细腰处,耳边是静默的无言沉寂,俊逸公子面目清晰浮在眼前。

“赵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赵繁看她一脸冰冷,心知这必定是又不得她的欢心了。他心底早就晓得这苏家小姐清贵如菊,不能与寻常女子同比。可如今他时日不多,实在没有耐心细细与她厮磨。

赵繁动作雅仪地将花瓶放下,嘴角含笑缓缓走至苏忆梛身侧,等到与她四目相对时,方收起一脸的纨绔,墨黑的眸子里全无往日的轻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知好色则慕少艾,赵某不过是从心而为,还望苏小姐——”

“来人,送客!”

赵繁根本想不到,苏忆梛竟会当堂拂袖离去。他原想着即使她会拒绝,也不会一点情面不给,毕竟谁能躲过风流潇洒富贵多金的訾城小赵爷!

刘琴看着苏伯正命人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厅堂一片喧哗声,于是顾不得那么多忙拉住转身欲走的赵繁。

“爷,这怎么办?”

赵繁没好气地冷笑一声道:“不准带走一丝一毫,随苏小姐处置!”

苏忆梛本来满心欢喜的看信,经这么一闹顿觉无味,她就想不透了,这赵繁怎么就这般厚颜无耻!

寒郦正在窗前整理衣物,夏嬷嬷看着她时不时唉声叹气的模样,便一把夺过去她手里的东西。

“嬷嬷!”

“公主,您也不看看您拿的是什么?”

寒郦当即语塞,手里竟拿的是沈澜那日借给她的外衣。

夏嬷嬷以为这是驸马的,心里只埋怨公主不懂得温柔小意。眼瞅着驸马就要远赴边塞,公主竟只顾着生气。

“公主,驸马三日后就要离开了。你当真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塞外苦寒,他又是文弱公子怎比得过武将?”

窗外天蓝云白的不知伤悲,寒郦虽不舍得顾凉易,却始终是开不了口。

“嬷嬷,我记得柜奁中有几双鞋子,你替我送到外院吧!”

“夫妻情深,都是点滴培养。公主难道不愿亲手送给驸马吗?”

寒郦眼中闪过一丝热切,但很快烟消云散,顿了顿:“我乏了,不去了!”

“这是?”顾凉易望着书桌上的几双鞋子有些惊讶。

顾安点点头,笑说:“这是公主送来的,可惜公子您不在。”

鞋面整齐洁净,纹路清晰,针脚均匀……顾安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几双鞋来来回回地看,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顾凉易让顾安收好鞋子,他暗暗打开书桌上的瓷盒,里面径自放着一枚精致的耳环。

三天如离玄的箭,虽仍无法表白心意,沉默却深深出卖了自己。

顾凉易看着身后送行的队伍,乌压压的人头攒动,搅乱了他的视线。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俊朗的眉目依旧神采奕奕,宽大的衣袍衬得他愈发高大英挺。等了片刻,终是要出发了。

于是他敏捷地跨上马,猛执缰绳,“驾驾……驾……”

顾凉易骑马疾驰离去,忽地有一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那人正是寒郦,她发髻散乱,因过分奔跑而气喘吁吁,她顾不上礼仪教养只是竭力嘶声裂肺地大喊:“顾凉易,顾凉易……”

可是眼帘里那个青衫公子渐渐消失,身后是举足无措的人群,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她也是一心为爱的平凡女子。

“顾凉易,我心悦你!”

鼓起勇气要说出的话,终是消散在风里。

懿州清风庵,庵内清净幽雅。苏忆梛来此是为了那个即将远赴边塞的男子,她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流光浮华的京都。此时她素妆轻衫,祈求神明赐那人平顺安康,一世无忧。

神明在上,苏忆梛恭敬地跪在蒲团上,双眸紧锁嘴里念念有词。她不怨恨他今生无法履行诺言,也不再埋怨他,她只想他好好的。

上完香许过愿,苏忆梛和颜雪吃了斋饭,这才意兴阑珊地下了山。

山道漫长幽静,野花浪漫,景致倒也十分怡人。颜雪淘气偏要走小路,苏忆梛本想制止,可是懒得开口便随她去了。

果真是曲径通幽处,小径别有一番洞天。

走到极幽美之处,苏忆梛便让家丁们守在轿旁,她们两人四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密林深处。极放松之时,没想到竟冒出两个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