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的逆转人生
宁市，腊月二十九。
从午后开始，雨就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
虽然年关将至，但是这条商业街街上还是挤挤攘攘，热闹非凡。就连这犄角旮旯里，巴掌大的臭豆腐店门口，都排了不少人。
陈年排在最后头。
明儿就是除夕了，韩国客户的项目今天才压着线赶完。
自从毕业后，好像一直都这样忙碌，陈年这样觉得。一成不变，忙碌的日子，就像树的年轮，周而复始，树干渐渐变粗了，亦如不断增长的腰围。
陈年总说自己是被生活圈养的一头猪，明知道自己被圈养了，想要跳出猪圈，但出了圈却又不知道要去干点什么，最后只能继续回来，混吃等死。
晚上是每年固定的年度聚餐，老板又拿出了他能获奥斯卡小金人的演技，独自懊悔，说些“今年亏待了兄弟们”的话，然后满脸愧色地自罚三杯。
“假模假式”每当遇见这种情景，陈年总要在心里这样吐槽，算起来，已经是第三次了。
饭桌上，喝得多，吃的少，没过多久，跑了几趟厕所后，陈年肚子又咕咕一通乱叫。恰巧遇到了这臭豆腐店，就想着，买份臭豆腐垫垫。
路灯昏黄，拉长了这排队的斜影，陈年戴着耳塞，风逗弄着头发，耳机里放着老歌。
站在陈年前头的姑娘，穿着挺有特色，陈年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一身惹眼红色连帽仿古斗篷，垂到脚踝，戴着帽子，看不到脸，斗篷背后用金线绣着三个陈年不认得的篆字，侧边还坠着几个绒球，绒球边还系着银铃，脚上蹬着一双白绣鞋，很是好看。姑娘百无聊赖间，来回踮着脚，惹得身后的球儿随着节奏微颤，铃铛叮铃轻响。
会这样打扮的姑娘，到底长着一张怎样的脸？陈年如是思索着。
老板动作很麻溜，没多久，排在陈年前头的，就只剩小红帽一人了。
陈年四下打量着小店，最后目光落在了老板的身上，环眼阔眉，虎脸虬髯，本就狭窄的店面，被他高大虬实的身子塞地满满当当，身上的围裙略显迷你，像个肚兜似的吊在身上。
“噗呲！”
陈年没忍住，笑出了声。由于离得很近，似乎被听见了，老板抬眼瞪了他一下。陈年赶紧避开老板的视线，轻咳几声，缓解尴尬。
很快，前面的小红帽捧着盒子，哼着小曲，蹦跶蹦跶地离开了，身后的铃铛摇出一串清脆的叮铃声。
“中份，微辣。”
上一锅臭豆腐还有剩，要是点中份，就不需要再等下一锅，陈年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一共二十。”不一会，店老板粗着嗓子，递过来一盒打包好的臭豆腐，另一只手递过来竹签跟纸巾。
“嗯？不是十块吗？”陈年疑惑地指了指价目表上，中份十块的字样，没敢伸手去接。
“前面的姑娘说了，你们是一起的，由你来付账。”店老板抬高声，朝小红帽走去的方向努了努嘴，手里的打包袋又往前递了半寸。
“可，可我不认识她。”陈年回头看了看渐渐走远的小红帽，有些莫名其妙。
“管你认不认得，怎么？不想付钱？”店老板声音逐渐抬高，放下手里的袋子，握起门把手，眼瞅着就要推门出来。
“没，没，我只是……”陈年哪见过这架势，连忙认怂摆手。
“只是什么只是，只是想吃个霸王餐吗？快点，一共20。”店老板有些不耐烦，不再给陈年说话的机会。
“喂喂！快点好吗？”
“都文明社会了，怎么还有人吃霸王餐？”
“真耽误时间！”
“20块都给不起？要不我帮你付？”
排在陈年后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附和声此起彼伏。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陈年心里一丝苦笑。
“好好好，我给，我给还不行吗。不就20块钱吗。”陈年只想赶紧离开这，愤愤地掏出钱，扔在了店老板面前。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店老板显然不满意陈年的举动。
“没有，没有，是我错在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年陪笑，随后又望向小红帽的背影，恨地牙咬地吱吱作响，一把拎起打包袋，就追了上去。
晚间起的一阵没来由的风，伴着雨水，给这马路上吹起了一层薄薄的冰壳。
“叮铃，叮铃”
虽然地很滑，但小红帽却在前面走的很从容，得空还用竹签在盒子里扎臭豆腐吃。
“站住，小红帽，给我站住。”
陈年脚底打滑，踉踉跄跄在后面追着，看着前面从容的小红帽，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先是被莫名其妙讹了份臭豆腐，后又被那个赛张飞羞辱了一番。真是韩梅梅放学回家，霉到家了。
突然，小红帽身形在一个漆黑的巷子口停住，铃声戛然而止，只见她缓缓转身，朝陈年这边望来，黑暗中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帽檐的轮廓圈起来的一片漆黑。
“呵呵，一个大男人，连个小姑娘都追不上，这双腿剁了可好？”小红帽的嗓音脆生生的，语气俏皮，随即头也不回，就拐进了巷子。
作为一个程序员，整天对着电脑，交际又少，不善言辞。面对这赤裸裸的嘲讽，一时间，陈年竟不知道怎么接下话茬。脑中的“问候”千千万，到了嘴边只剩一句：
“站住，别跑”
加快了脚步，陈年循着铃铛声追进了巷子，巷子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只好打开手机屏幕，借着微光摸索着往前走。
“叮铃”声已经听不见了，好在这一路没遇到岔口，沿着巷子又走了一阵，然后拐了几拐，就看见出口有亮光，带着婆娑的树影印在了拐角的墙上。
转过出口，陈年眼前豁然开朗，
一棵一人环抱的枯木，枝丫虬结，枯枝杂乱交织的影子像一张渔网，罩在了一旁半人高的石碑上，石碑上刻着“易物巷”三个大字，石碑后方是座石质牌坊，穿过牌坊，一条五六米宽的青石板路，延伸出去三四百米，路边是围墙，墙边石灯笼一字排开，石灯笼里面燃着蜡烛，烛光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忽明忽暗。
青石板路的两边挤挤挨挨地摆满了摊位，仅留中间两人宽的过道。过道里挤挤攘攘地全是人。只是这些人很是奇怪，所有人清一色都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带檐帽子，帽檐垂下来的影子把脸遮了个大半，看不见表情，阴森森的。他们脚步极轻，没有外面集市上的半分喧闹，每个人都自顾自地看着摊位上的物品，除了物品轻拿轻放发出的些许声响，再无其它半点杂音。
突然一声“哐当！”似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出奇地统一，齐刷刷往人群中那始作俑者望去。
片刻之后，人群中间如龙王分海一般，哗地分开一条道，只见两个黑衣壮汉架着一个高瘦汉子正往外走，汉子已经昏死过去，垂着头，头上的伤口还留着血，被一路架到了巷子出口，扔了出去。
陈年瞪着眼睛看完了这一切，心里砰砰乱跳，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些都是什么人？刚刚那人为什么被抬出去？突如其来的一堆问号，萦绕在他心头。
这看似黑帮的行径，让人胆寒，却消除不了陈年心中的好奇。平时生活中，陈年就有一种偏向虎山行的劲儿，此时不出意外的一头扎进了人群。身穿白色羽绒服的他，在这片黑流里艰难地前行，像一条回溯的鲟鱼。
摊位上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干枯的药草，黄底红字的黄纸符，断了半截木剑，不知名动物的头骨，陈年甚至还看到了一块颜色粉嫩还会蠕动的肉块。
也有些卖正常古玩的摊位，就像旅游景点骗人的古董摊。与之稍有不同的是这里的交易方式比较奇特，倒是映照了这个巷子的名字，你如若看上某物，只需要拿出你自己用来交换的物品给摊主看，若是摊主瞧上了，则交易成功，若摊主摇头，那最好是识趣地离开，否则只有等着被架出去。
陈年随着人流慢悠悠地闲逛，东看看，西摸摸，地摊上也有几样物件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试图拿腕上的卡西欧电子表来与摊主交换，奈何全都被摇手拒绝。
三四百米并不算长，不一会儿，陈年就逛到了头，倒是有点意犹未尽，正准备回头，再来上一遍。
突然，一个黄色影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过来，陈年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往后躲闪，险些撞到其他人。
“汪汪！”
黄色的影子在陈年身旁停了下来，是一条秃毛黄狗，摇着断了的半截尾巴，围着陈年绕圈，一圈圈打量着陈年，时不时还吠两声。可是，任这狗怎么叫唤，那一排下牙总是齐齐地露在外面，陈年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地包天。
“哈哈哈哈，你丑的可真有特色。”
陈年蹲下身，逗弄起黄狗，还顺带大笑着调侃了一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黄狗突然一阵狂吠，然后转头向后跑，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陈年，见陈年没动静，又调头跑了回来，来回往复。
陈年意识到，这狗是让他跟着它走。狗能有什么坏心呢？没多想，陈年便跟了上去，走了约摸几十米，到了巷子的尽头，陈年这才发现，这儿竟然还有间铺子，亮着灯。
“嘎吱~”
推开厚重的老式木门，陈年迈过门槛，进到屋里，门头上的铃铛，响了两声。随后，被拉长的弹簧失去了作用力，猛的收紧，“咣当”一声关了起来，铃铛又响了两声。
黄狗趁着开门也窜了进来，跑到墙角的狗窝，懒懒地趴着，闭眼休息。
这件铺子不似外面看着那样狭小，里面很宽敞，一架屏风隔绝前后，屏风前面，两条老式展览柜，L型摆放，老旧的木质边框有些掉漆，露出里面白色的腻子，柜子里外满满当当塞地全是物件，瓷器，文玩，手表，甚至还有整箱整箱的老式磁带，分门别类，整齐摆放。周遭墙上，陈年叫不出名子的字画，绣品，甚至还有大红嫁衣，依次悬挂。顶上一盏钨丝灯泡，灯光昏黄，使得屋内的陈设更添了几分古朴。
“欢迎光临！”
陈年的目光寻着声，看向屏风，一个小老头，端着把紫砂壶，慢悠悠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老头身着灰步长衫，老布鞋，留着老式平头，现已花白，圆脸上布满刀刻斧凿的皱纹，被皱纹淹没的眯眯眼透出精明的目光，一副二饼眼镜架在微塌的鼻梁上，嘴上一直保持着职业的微笑。
“小兄弟，先随便看看。”老头抬手嘬了一口茶，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年漫无目的，这摸摸，那看看，老头则很有耐心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还要解答他一些听起来颇为弱智的问题。
就这么逛了一阵，觉着有些无趣。“那是什么？”陈年突然注意到墙角摆着的两个木质抽奖转盘。
“有些客人自己也不知道想换些什么，那就来上这么一发，博博运气，转盘上也都是些好东西，亏不了，小兄弟要不要试试？”老头看着陈年，笑意更浓了些，询问道。
“那这个怎么玩？”陈年指了指转盘。
“小兄弟身上可带有交换的物件？”
旁人要是咋一听，肯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抽奖为啥还要带物件？但是陈年在外面逛了那么多摊位，自是知道了这边的规矩，于是抬起手腕，将手腕上的卡西欧手表朝老头晃了晃。
老头看着陈年的手表，笑眯着眼，摸着下巴，稍加思索了片刻，随后一声叹气，摆摆手说道：“论价值，自是不够，但现在临近过年，小兄弟又是头一次来，罢了罢了，转一次吧。”
老头朝陈年一伸手，陈年会意，摘下手表，递到老头手中。随后跟着老头，移步到转盘旁边。
“这个小转盘，请吧！”
陈年大概扫了眼转盘上的内容，最差的奖励是台ps4，最好的是部新款iphone。“ps？iphone？”本以为上面的奖励会是些玉石，文玩之类，没想到却是这些，陈年不解，狐疑的看向老头。
老头看出了陈年的疑惑，解释道：“与时俱进嘛！”
陈年会意一笑，然后用力转动转盘。转盘得快地转着，表面的彩纸糊成了一团。过了好一会，随轮盘与转轴的摩擦声渐渐平缓，指针最终指向了ps。
“可惜。”
陈年些微懊恼，是最差的奖励，不过即使是ps，那也是血赚。
“还能，再来一次吗？我还有这个。”陈年讪笑着，从衣领里掏出他已经戴的发黑的925银饰，对着老头晃了晃。
“不行不行！不能再转了，再给你转，我这店怕是要亏给你咯。”老头笑着拒绝，然后转到屏风后面，拿出台未拆封的ps，放到陈年面前。
见到实物，陈年顿时来了兴致，又去一旁的大转盘上瞧了瞧，mac，外星人，比之小转盘，奖励更加诱人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个最终奖项，神秘兮兮的画了个问号，不知道是啥。
陈年心动了，“我能不能拿这台ps，转一次这个转盘？”自觉已经赚了便宜，陈年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老头未答应，陈年掏出了那个戴黑的银饰。
“再加这个？”
老头还是没搭茬，
“还有这个，行不行？”
陈年又从兜里掏出一副蓝牙耳机。
“罢了罢了，小兄弟不要再掏了，老头子我心善，今晚就当好事成双，既然已经亏了一次，也不在乎再多一次，来吧，来吧。”老头从陈年手里接过吊坠和耳机，一副不情愿，吃了大亏的模样。
陈年道了谢，搓了搓手，搓去霉运，然后猛的一使劲，轮盘飞速地转了起来。他不求特等奖，只求三等奖，那台外星人笔记本。他心心念念好久了。
“三等奖，三等奖”陈年心里默念，眼睛死死的盯着轮盘，此刻他的心情比年会等待特等奖公布还忐忑，毕竟这个的概率要高出不少。转盘转速渐渐放缓。可能是陈年的默念真的起了作用，最后指针还真的指向了那台外星人笔记本，喜悦之情顿时充溢心头。
可开心不过三秒，那转盘稍微停顿，又鬼使神差地微微倒转了一格，最终停在了神秘大奖那一栏。
到手的笔记本飞了，陈年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神秘大奖带来的期待感又渐渐上升。
“哟呵，小兄弟运气实在是好啊，竟然中了这特等奖”
老头在一旁叫好，甚至有一丝兴奋，完全没了刚才那副极不情愿的模样。也没等陈年搭话，就自顾自转到屏风后，拿奖励去了。这种反差，令陈年眉头一皱，心中微感不妙，有一种上了套的感觉。
没一会儿，老头揣着个巴掌大的锦盒出来了。
“小兄弟这就是特等大奖。”
老头把锦盒塞到陈年手里，还很重视似的拍了拍盒盖，随后杵在一旁，笑眯眯的嘬着茶。
盒子沉甸甸的，里面放着的东西，颇有分量。陈年忙打开锦盒，想要验证一下自己是否被骗。
“一块破石头？”
陈年语气带这些恼怒，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陈年的心就凉了一截，盒子里躺着的黑不溜秋的石头，与公园里铺地的并无二致。今晚恐怕要栽个大跟头。
“小兄弟莫要下定论，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不妨拿起来仔细瞧瞧？”老头虽然瞧见陈年脸色不好看，但依旧神色无常，似早就料到了一样，依旧气定神闲，娓娓答道。
瞧你大爷，陈年心中怒骂，但对方是个老人家，再加上自己还是有点口德的，脏话自然是很难说出口。只能气愤地拿起石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可就算瞧出花来，它还只是块铺地的石头啊！
“有没有觉得它有点发烫？”老头在一旁试探性问道。
本来没觉着，被老头这么一问，陈年确实感到手心传来的阵阵温热，并且温度还在不断升高？
“然后呢？”对于陈年来说，这石头会发烫有啥用？当个暖手宝？还得随时揣着块石头？累不累啊！
“然后……”老头话音一顿，两眼微眯，透出些许诈意，嘴角扬起坏笑，接着道：“有没有触电的感觉？”老头用手比划。
“触电？”陈年有些不解，这石头还能放电？咋不说丝一般的感觉？陈年在这时候竟然想起了某巧克力的广告。
突然，一阵刺麻忽的从手心传来，穿过手臂，直刺大脑，冷汗一下子就布满了额头，紧接着浑身发抖，脑袋像要裂开了一般。
陈年想扔掉手中的石头，可不知怎的，那石头就像长在了肉里，任他怎么甩都甩不掉。意识渐渐模糊，头痛愈发加剧，腿发不了力。终于，身子失去支撑，重重地载倒在地。
那只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在陈年面前趴下，歪着头看着他，摇着半截尾巴。老头也站在旁边，俯视着地面，时不时还嘬一口茶。
视线开始朦胧，陈年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红色斗篷，白绣鞋。见到来人，陈年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抬起手，指着那人激动的喊道：
“你，你……”
陈年自然认出那人是谁，只是没等说出口，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