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国
昌城，6月18日。
叮铃铃……
躺在老式竹床上的少年猛然惊醒，一跃而起，拿上床边的书包，胡乱套了件衣服，就要冲出门去。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曹则看到客厅墙上的挂钟指针，整个人愣在原地。
才想起来，他已经被学校开除。
而且全国统一大考的时间，也早就过了。
没办法，谁让他曹则不走运，偏偏要跟那位高官独子，身高背影几乎一模一样呢。
偏偏又是个有爹跟没爹差不多，家世背景全无的小角色。
被挑中当替罪羊，不算稀奇。
曹则现在都记得，那名被欺负了的女生，在指认自己的时候，那张写满了恐惧的脸庞。
原本这样的事闹大，绝对不会只是开除学籍这么简单。
但临近大考。
那位高官夫人，也不希望在这个关头闹出事来，影响她儿子的前途，才没有把事情做绝。
当然，光凭这桩罪名，就已经足够让曹则，一下子从云端坠落泥潭了。
他是单亲家庭，出事之后，常年不着家的爸爸，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儿子给赶出去，把前妻留给儿子的房子收回来。
父子两人为此大吵一架，没能成功抢走曹则房子的男人，临走之前在院子里拿着大喇叭，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本来就对曹则退学原因，倍感好奇的邻居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在街坊邻里眼中，从来不怎么讨喜的曹则，现在更是成了瘟神一样的存在。
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将半个月来的经历过了个遍。
曹则使劲揉搓着有些发肿的脸颊，一屁股坐到了电脑前。
密密麻麻的网页通知跃入眼帘：
“今日凌晨5点33分，世界多地同时遭受陨石袭击……”接下来是密密麻麻的城市名单。
外星人来袭？
曹则腹诽不已。
这世界，还真是越来越魔幻了。
算算时间，统考的成绩都该出了吧？
曹则叹了口气，自己这辈子多半是沾不上边了。
但他有两个朋友，成绩都很不错。
少年抬起手，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环，是提前收到的生日礼物。
今天，曹则刚好十八岁。
为此，他那两位朋友没少出血。
要不要打个电话？
曹则在犹豫，他被开除之后，跟两名好友都没有联系过，怕影响他们。
可之后到现在，两人都没点消息……
手机盖子翻开合上再翻开，这样重复很久，直到他感觉肚子有种熟悉的痉挛抽痛。
起身打开冰箱门，取出最后一包速冻水饺。
吃过早午饭，曹则打算出门。
在家里趴了这么多天，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继续。
曹则住的是老式大院楼，这几年城市规划改造，附近老楼早就拆的差不多了。
“那小倔驴又在院里溜达了…”
“嘘，你小点声，别让他听见了。”
“听见了又怎么样，他一个没了爹妈，还敢做出那种恶心事，被学校给赶出来的家伙，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一个光看面貌就知道很不好相处女人皱着一张脸，愤愤的说道，怒视身边唯唯诺诺的矮小汉子。
当初独独他们这栋楼，拆迁文件没批下来，邻居们背地里可都在传，跟曹则有着很大的关系，这孩子死活不肯签字。
他们就想不明白了，曹则没几岁的时候，那个女人就病死了，在儿子记忆里那张脸上，可能连五官都是模糊的，怎么就这么执拗。
那点儿念想放称上约约（yao），能有几两重，又能换来几张泛着香气的红票子？
曹则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声，眼角微微抽搐，以往这些话他曾也听到过。
只不过现在，这些人已经不避着自己了。
也是……
以那样的罪名被学校开除，在邻居眼中，他曹则已经从市重点中学学生，未来的社会栋梁，变成了踩上一脚都嫌恶心的臭虫。
好在如今这世道，对曹则鄙夷也好，憎恶也罢，都没人敢跳出来，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发泄心里的怨念。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等那帮人说累了自行散去，曹则才眯起眼睛，抬起头。
正午的日头最毒，可对于这会他来说，如同甘霖。
没过多久，曹则就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当然，还有一点头晕。
“老……”那个贼字被硬生生吞进嘴里，穿着短袖裤衩，脚踩人字拖鞋的少年，大步走了过来。
身边跟着个虎背熊腰，却生了张可爱娃娃脸的女人。
“你就是曹则？”
女人的嗓音低沉闷重，微笑看着曹则。
“你是？”
“我远房姑姑。”
崔佑从女人背后跳出来，手里抓着根一块钱的冰棍，向前递过去。
“老规矩，光棍专属。”
曹则没有伸手去接，板着一张脸。
女人笑了起来：“这段时间我们在外地忙别的事，昨天深夜才赶回来。”
崔佑点头如捣蒜：“我收到消息，马上就让姑姑带我过来了。”
曹则闻言皱起眉头道：“一直在外地，你考试怎么办，也是在外地参加的？”
话到末尾，他的语气已经有些责问的意味了。
因为按照行政区划，昌城现在属于特区，但刚刚独立出来不满一年，很多事情没那么好办。
原本的下属部门，一下子平起平坐不说，手上的权力还隐隐超过老上级别，人家心底自然会不舒服。
例如跨区参考，按照去年刚修改的考试制度，可不是在考场上多放一张桌子那么简单。
人家凭什么给你行这个方便？
是，知道你们崔家有能耐！
可很多事情，只要在暗地里稍微动动手脚，就足够要命了。
两人可是早就约好，要一起去京城上学，哪怕不能在同一个学校，距离也不能太远。
再忽悠个漂亮媳妇到手，有份收入过得去的工作，然后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曹则自己是没机会了，可他还是希望崔佑能如愿。
但现在看这小子躲躲闪闪的神态，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九成九是没有参加统考。
曹则眉头拧起，但崔佑长辈在场，他不好多说什么。
娃娃脸女人脸上笑意不减，轻声问道：“有事要出门？”
“在家待着闷了，出去转转。”
“那正好，一块吃午饭。”
女人说完就转过身，迈大步离开，曹则注意到，这位姑姑每一个步子的间隔，几乎分毫不差。
类似的步伐，他只在中学军训的时候见过，而且那些从军队退役的教官们走起来，远没有姑姑这样的气势。
曹则斜了眼凑到自己身边，欲言又止的崔佑，没好气道：“嘴边的屁话咽回去，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崔佑顿了一下，做了个狠狠吞咽的动作，然后笑嘻嘻递过冰棍。
“再不吃可就要化了。”
午饭选在了一家老面馆，离曹则家不远，当看到这位少年走进来，家中有个年纪相仿女儿的中年老板，脸色明显沉了一下。
曹则对他说道：“李叔放心，我请朋友吃碗面马上就走。”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中年男人，终究是没有做出撕破脸皮的举动，只是点头之后，悄悄让小儿子去后院，盯着女儿别让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