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天色花未落
绮里洛萧略微八卦地看向自己这个觉得全世界没一个好人、怼天怼地的皇妹,眼睛里全是光芒:“旖旖,听说你又把父皇和皇叔骂了一通,皇叔到底找你干什么?”
说好的无人敢议论,偏偏绮里洛萧是个意外,只要她敢辱骂皇帝和昭王爷,他就敢问。
问题是,这人脑子缺根筋儿,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好人,也许是傻人有傻福,还真没人计较这个事儿,顶多也就是他会被皇帝骂几句。
于是,他也无法无天了,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是在揭人伤疤。
也得亏是绮里洛萧,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八卦的问她,她绝对打爆对方的脑袋。
“那么好奇你就去找他问啊。”
“那多不好,毕竟是揭人伤疤的事儿,怎么能那么直白的问呢。”绮里洛萧说着还评论了起来:“父皇这事儿做的的确太过分了,毕竟也是亲弟妹,哎……皇叔也是,空桐将军府力保你母妃,都和空桐公府决裂了,结果却是皇叔背后捅了一刀,不仅王妃没了,空桐将军府也变成了现在这样。”
“绮里洛萧你找死啊?”
绮里洛萧撇撇嘴,嘟囔道:“这事儿你早不在乎了不是吗?”她要是在乎,他一开口,就已经被痛打了。
绮里诗旖这丫的不是在乎那三个人之间的纠缠,她是容忍不了他们那个凝视探究的目光,以及她遗留下来的原罪。
她一直以为,霞露桑榆、堂溪彦那些人,都是因为她那副像极了她母亲的皮囊,才对她纠缠不清。
一个因为美丽皮囊而让亲兄弟之间罔顾常伦的女人,所遗传的蛊惑与妖媚……
她恨,恨自己,也恨所有人。
绮里诗旖懒得理他,和风逸寒派来的两个丫鬟出城了,而前进方向是夏雪谷。
绮里洛萧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娱游购的傻子皇子死皮赖脸跟了上去,怎么赶都赶不走。
夏雪谷这一趟,绮里诗旖一去就与外面断了联系,真的做到了不听不看不想。
她处理夏雪谷的一片狼藉,绮里洛萧这没良心的却上蹿下跳,玩的简直不要太开心,气的绮里诗旖想打人。
这丫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在恶狼遍地的皇宫里傻成这样。
绮里诗旖轻叹一声,也正是因为他无依无靠,所以“能屈能伸”吧,靠着那股傻劲儿和开了光的嘴,这里长那里短的。
她就不一样了,她那狗脾气只会怼天怼地,生起气来连自己都怼。
夏雪谷里剩下的活口不多,凝雨姑娘是一个。
绮里诗旖和凝雨站在那些新墓碑之前,没有一个人有悲伤。
凝雨问:“公主,辰王殿下特意来夏雪谷一趟,亲眼确认无和门无一活口,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知道。”霞露桑榆那人心机深沉,没人知道他在算计什么。
她说:“小心为上吧。”
凝雨叹息:“嗯,还好,夏雪谷还在公主手中,总能等来月城救援的。”
绮里诗旖却摇摇头,说:“怕就怕夏雪谷还在我名下,却是他人掌控,若出了什么乱子,岂不都是我的问题了吗?”
若有她背锅,背后的人还怕什么?
凝雨皱眉,说:“公主放心,我已飞鸽传书月城,也已吩咐下去加强守卫。”
绮里诗旖又说:“查清楚,霞露桑榆真正扶持的人到底是谁。”
她才不相信,霞露桑榆会真心扶持绮里洛舒,绮里洛舒可不是傀儡的最佳人选,绮里洛舒只要一有喘息的机会就会反扑,一反扑就会动摇局势,这对于霞露桑榆来说太危险了。
“是。”
绮里诗旖看了一眼林立的墓碑,目光冰冷,至于这些人,霞露桑榆不杀她也不会留。
胆敢威胁她、利用她,还妄图在这夏雪谷壮大,伸手触碰那禁忌之地,她绮里诗旖绝对不容许。
夏雪谷是被四座高耸入云的雪峰包围着的山谷,北面雪峰之外还有一座巨大雪峰,绮里洛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爬到了北雪峰云雾缭绕的山腰,美名其曰泡温泉,但实际上却是去偷看。
被绮里诗旖抓到之后自然是被一顿胖揍,从此连北雪峰都不敢靠近了,在夏雪谷里晃荡晃荡着,又误入了墓地,吓得哭唧唧的就要回皇城。
绮里诗旖随即一脚就把人给踹出去了,省得他在这烦人。
绮里洛萧堂堂一个皇子,孤零零一个人走山路回皇城,绮里诗旖就是故意不给他马车的,连一匹马都不施舍。
半路上,绮里洛萧遇见了从护国寺吃斋一个月回来的空桐府小姐——空桐漫樱。
这个从来不在外面露过面的女子让绮里洛萧都失态了,空桐氏族盛产美男和美女,果然不是吹嘘的。
上一辈是玉敏皇贵妃空桐玉敏让亲兄弟罔顾常伦,这一辈世人皆以为绮里诗旖是最祸国殃民的,不曾想这在深闺绣楼中被遗忘的空桐漫樱,也是这等天人之姿。
空桐府的人也是够冷漠的,一心只想着复仇,这么璀璨夺目的明月星辰都能给无视,并且真的遗忘了。
空桐漫樱梳着简单的发髻,头饰也素雅,身穿一件兰色的交领束腰广袖长裙,容色倾城绝冷,精致的眉目间隐藏着空桐家特有的阴森和冷漠,仿佛是在告诉别人她不是好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空桐府的人阴险狡诈似的。
空桐漫樱皱眉,转身上马车赶紧离开。
等马车走远了好一会儿,绮里洛萧才在美色中回过神来。
“啊!”
“大意了!”
“我应该蹭个马车的,现在怎么回去呀,靠两条腿的话,走到天黑了也回不去呀!”
“绮里诗旖,我恨你!”
走了许久,就在绮里洛萧要哭了的时候,右相府的公子路过,救了绮里洛萧一命,不然就绮里洛萧这脚程,怕是要在路上过夜,半夜被野兽给叼走了。
夏雪谷中,凝雨把月城传回来的消息告知绮里诗旖。
“公主,那边说……放弃夏雪谷,不然,那边怕是连您也护不住了。”
“怎么回事?”绮里诗旖问。
凝雨回答:“陈年旧事重提,沉渣泛起,焱寒门也四分五裂了。门主只能舍弃夏雪谷,选择护住您,同时,门主让您快马加鞭去月城。”
悲哀在绮里诗旖的心底一点点弥漫,绝望在滋长。
早在绮里洛舒背叛他们的阵盟那一刻,她就猜到了,绮里洛舒肯定会对早已分崩离析的焱寒门下手。
“可现在……堂溪彦也正盯着我呢,很难回去的。何况,我回去了也没什么用,回信过去,叫师父不用担心我,只要霞露桑榆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名义,有绮里柘在,我就不会死。”最后,绮里诗旖哽着喉咙又补充了一句:“叫师父不要再联系我了,就当没有过我这个徒弟吧,他的产业因我付之东流,他的焱寒门也因为我而葬送,我就算当初救过他老人家,那情他也早就还完了。”
她救了他一次,他反过来救了她无数次,早就是她欠他的了。
凝雨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是清楚的。
说起来,她曾经也是讨厌绮里诗旖的,觉得她就是吸血鬼。
可当她离开了月城,来到外面的世界,才知道,她所听到的都是外面的美好,她以为天下都像月城那样繁荣兴旺。直到她亲眼所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她才明白,为什么绮里诗旖宁愿欠着门主,也要不计得失的帮助绮里洛舒。
也只有绮里洛舒,是不被朝臣控制的,其余的皇子基本都受制于自己的党羽。
所以,绮里诗旖只能选择绮里洛舒,才不至于说是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培养了一个傀儡、下一个绮里柘。
而霞露桑榆也是永远不可能和绮里洛舒和解,他们之间是对立的,他们谁也改变不了谁。
夏雪谷里没人能轻易进入,风逸寒却来去自如。
见风逸寒来了,绮里诗旖就将风逸寒带到了北雪峰的山巅,他们的头上是飘摇的雪花,脚下是深数百尺的寒冰积雪,面前是对面遥远的雪峰轮廓,向下俯瞰而去尽是云雾缭绕。
而那云雾缭绕之下潜藏着的,是一片瘴气笼罩的原始森林,风逸寒也知道那禁忌之地的秘密。
“你想好了吗?”风逸寒仍旧微冷的声音响起。
上一刻还思绪未定的绮里诗旖点点头,听着这令人安心的声音,下定了决心。
她说:“想好了。成婚不可能,解除婚约也不可能,本来还想着绮里洛舒能争点儿气,却不曾想他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算了。”
绮里诗旖突然看向风逸寒,问:“倒是你,你舍弃得下你拼了命换来的地位和荣誉吗?”
她又指着那云雾缭绕之下看不见的原始森林,说:“那下面潜藏着的有可能已经被发现,洛风王府和辰王府之间不共戴天,洛风王不知道这个地方,但辰王府迟早知道。你真的不怕你走后,洛风王府就不复存在了吗?你,当真不会后悔?”
“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这是风逸寒的回答,清冷得仿佛他真的很绝情。
他知道他恨,就如同她憎恨着绮里柘一样,他也无法原谅洛风王。
绮里诗旖看着风逸寒,扬唇,连眼角都微微弯起,眼底是盈盈笑意在弥漫。
她说:“那你可要兑现一切承诺哦,我的后半生,就靠你了。不,是我刚开始的人生,就靠风大公子了。”
好几年前就打算了的私奔,总算是提上日程了,绮里诗旖表面上看笑意盈盈,心中却是愈发的酸楚。
这个冷冰冰的男孩给了她太多帮助和温暖,可终究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感情再好也无法强行绑定一生吧。
何况,她又怎么忍心看他在未来后悔呢?
可她也只有他了呀。
他说过带她走的话,她是认真的相信了的。
风逸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明明那么冷的一个人,手上的动作却温柔的不像话。
他要兑现他的承诺了。
可得到了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什么。
相互冲突的事情,必然只能成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