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的邂逅
新年如期而至,除夕丰盛的晚宴也在年年祥和的气氛里如期而至。如珊父亲不在了,年迈的母亲住在弟弟家,每年的除夕她都要去陪她母亲过。乔华则带浩浩陪他父母过初夕,迎新年。因为是年夜饭,大家很注重家的氛围,都愿意在家里过,一大家人参与做着各种各样的美食,不仅品尝了各自不同的厨艺,更能感受到曾经久违了的亲情的感觉。乔华兄弟姊妹三人,现在都有各自的家和各自的孩子,曾经的家似乎已渐渐远去,曾经亲密无间的亲情随着家庭这颗树杈的分支也逐渐模糊了。过年似乎可以找回昔日其乐融融的影子,但只是在记忆深处掀起一点细微的触动。随着家庭树干的逐渐壮大,底部的枝干虽然粗壮,但已斑斑驳驳,没有一丝一毫绿叶的相伴而显得茕茕孑立。家的意义是什么呢?家族的延续回报给生养父母的究竟是什么呢?他们用尽一生的心血来支撑着这个家,到老的时候有很多却在孤独与凄凉中相依或独自终老,他们努力营造的大家庭到最后只剩下他们自己。他们久久期盼的眼神被深深的皱纹沟壑所挤压的黯淡无光,可一旦追忆往事那罅隙的眼缝中便顿时充满明亮的光芒。他们是如此地爱着这个家,同时也如此地渴望着被爱,但爱与被爱的天平却如此失衡,老人在寂寥的余生里执着地守望着那一丝黯淡的余温,以此来维系残存的希望之光。乔华有时甚至觉得家就不应该延续,就这么存在着,一成不变的存在着,如一坦陈年老酒,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历久弥香,而不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情景。当然,这只是乔华一时的感慨,人类社会的繁衍与发展,是自然的规律。况且,人类社会再发达,与自然相比还是何其渺小,是自然决定人类的命运,面对自然,人类依然束手无策。
说是大家一起做,其实也是乔华大哥一个人在做。只是大家搭把手,剥个蒜,捡根葱,提出做某种菜的参考意见。但因为每道菜里揉杂了别人的思想,口味也不是大哥固有的味道,也变得独特,新颖。提建议的吃那道菜就如同品尝自己的作品一样,无不带着一种满足感,年夜饭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欢快中进行着。这时,乔华的手机响了,想着是提前拜年的亲朋好友,就笑着离席去衣袋里取手机。取出手机一看,是晓晴的。他心一惊,这么久没联系了,怎么在这个时间突然来电话,绝不会是新年问候这么简单的事吧!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各种猜测,所有的猜测都隐含着不安。他慌忙走向靠阳台的墙角,忐忑不安地按下接听键并说道:“新春快乐。”对方没有马上回应他,停顿了一下说:“今晚能见见你吗?”乔华一时无语,支支吾吾的说:“等、等会我给你回电话,这会在吃饭…”对方没有说话,乔华木然地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听筒里一片沉寂,但却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这样的寂静让乔华有点发怵,他不知如何是好,是静待?还是说些别的?时间仿佛过了许久,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挂了电话。乔华转身走向餐桌,到了座位旁,拿起酒杯,高举着向大家敬酒,大家也起身或伸手的与他碰杯。乔华一口干了一大杯酒,坐下夹了口桌边的菜,就漠不作声了。浩浩在爷爷奶奶之间坐着,他餐盘里的食物堆积着像小山一样,哥哥姐姐的孩子已大,老人们最宠这个孙子了,生怕他吃不好。乔华看着满桌的菜,一点味口也没有了,也无暇顾及浩浩和大家,满脑子在想晓晴的电话:这么久了都没联系了,他都有些淡忘了,他觉得他们就像一场梦似的,虽然来的时候很真挚,也很热烈,但缺乏生活的底色,而显得飘忽、轻盈、虚无缥缈般彩云似的梦。但梦就是梦,再美的梦醒了,顶多在当时回味有些余韵还绕上心头,但随着时间的拉长,会渐渐的消逝。像蚕食一般,在慢慢的侵蚀着梦的残余,最终在脑海里存在的是无从追溯的空白格。可是现在,这梦的余迹还未被完全拭去,记忆的潮水又漫了上来。那个深藏在他大脑内部的幽灵,此时像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让他神思紊乱,心神不宁。他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当时他没有办法回答晓晴,但此事不容逃避,他必须做出选择。
从现实来说,新年就是和家人团聚,很多在外奔波的人不远千里万里都赶回家与亲人相聚。他的父母家人虽然都在跟前,但新春之夜不回家是怎么也说不通的,况且孩子和自己在一起,孩子是必须回家的。那他怎么可能送完孩子还独自离去呢?这些人之常情的因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可以说得过去呢?但从内心出发,虽然经历了这些天的空白期,貌似他们的感情是经不起考验,是昙花一现。他想这段感情如果真的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好了,不再强求。可她的一个电话,仅仅是只言片语,他便觉得那片空白期其实是意义深重一处留白。这留白让他深深的思考,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有没有她?尽管从表像上看来,没有她在的日子依然过的很好,但内心永远都不会说谎,一个电话,足以证明了一切。
一个电话,可以让他在兴奋的快乐之巅立马转身奔向她;可以让他甘愿冒巨大的风险不顾一切的扑向她,这说明了什么呢?
拒绝她,有无数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但接受她,却只需一个就能推翻所有。
总之,他去了,找个什么理由给如珊呢?此刻说什么理由都是那么苍白,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也是牵强不堪。不管了,既然决定要去,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当一个人还没有完全成为另一种人时,他也许还会顾忌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但他已经成为那种人时,就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了。
他说:“江涛打电话让我过去坐坐,估计要住他家了。”他的话如微风一样轻描淡写,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他的话语那么云淡风轻,很显然出卖了他。如珊盯着他没有说话,心里想:都几点了?这个大年夜,去江涛家?鬼才相信。他躲开她灼灼的目光,慌忙的别过脸去,转过身,推开了门。
十几分钟后,乔华赶到了晓晴家,晓晴打开门后,表情显的很忧郁。乔华走到她身边,两手扶着她的肩,刚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她猛的扑倒在乔华怀里,双手紧紧的抱着他,头埋在他胸前深深的抽泣。乔华抚摸着她的头,轻声的说:“亲爱的,怎么了。”晓晴没有应声,继续抽泣着,依然紧紧地抱着他。他就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手指穿过她的秀发,头发很柔很滑,手指在头发里的感觉像他去库木塔格沙漠玩沙子的感觉。一捧一捧的金沙,从指缝间顺畅流下,是干爽的、顺滑的、流畅的感觉,像极了她的头发。他的鼻子贴在她的头发上,淡淡的发香被他均匀的鼻息吸入鼻腔,很舒服,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他又深深的吸了一下,他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每一处都是不同的,头发上的,脖颈处的,腋下的,胸前、后背上的,还有身体爽滑时和刚沁出汗时的气味都是不尽相同的。这些气味像施了魔法似的让他着迷,让他沉醉不已。她身体的每一处气味他都记忆犹新,这些身体上的气味像一连串的密码,又像一道道符咒,吸引着他,诱惑着他,让他痴迷不已,流连忘返。
许久,晓晴像是在他怀中苏醒了,身子动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他,眼睛里异常清澈,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说:“想你了。”头又搭下去像之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