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的邂逅

有一次,她和乔华去花田小镇,两人聊的很投机,不知不觉已到店铺打烊的时间,两人依依不舍的迈着零星的碎步走出来。已是子夜时分,深秋的夜还是微凉的。乔华将晓晴揽入怀中,晓晴用脚尖踩着零星的落叶,温顺的把头依在他肩上。乔华歪着头贴着她,鼻息呼在她眼睛上,温热的气息惹得她眼睛痒痒的,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像个小飞虫。乔华情不自禁的将她搂的更紧了。出了小镇,外面是一条美食步行街,密集的街灯和还未熄灭的霓虹灯将这条街照得灯火通明。久居城市的人们,繁华与喧闹将他们扰的疲惫不堪,偶尔遇见的明亮与清静,便一时兴奋不已。在这透明的夜色里,让人暂时忘记了夜本是黑的。在这人为的光明里,让人忽略了莽莽大地上的黑暗,忘记了这些光明相对于莽莽黑暗只是苍海一粟。就像萤火虫一样,凭借着自身微弱的光亮,却努力的想改变黑暗,拼命的在黑暗中飞舞,想要给黑暗带来光明,可是它身上的那点微弱的亮光最终还是要被无情的黑暗所淹没的啊!

乔华怔怔的看着那明亮的灯光,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这明亮的夜色,有激情的绝不是他们两个。路口处有一对男女在打羽毛球,像是一对情侣,欢快的笑声在静谧的夜色里像溶化的酒心巧克力,甜蜜的像醉了似的。已在酒意的微醺与甜蜜爱意包裹中的晓晴,又向她湖心投入了一颗石子,顿时涟漪阵阵。她昂起头,扭过身离开他的怀抱,面朝向他,明亮的眼睛发出渴求的目光,像一道青光掠过波粼粼的水面,一双纤手撒娇似地摇动他的手臂,跳着脚努着嘴说:“我也要打羽毛球。”看着她无比怜爱的样子,那久违的青光像电流一般击中了他,他猛的抽搐了一下,嘴唇重重地压了下去。

故事要重回到开头处,那是晓晴第一次约乔华来她家。虽然他们的交往已是非常密切,已经到了如胶似漆的程度,但到她家来,似乎要跨越很高很高的门槛,推开一座很沉重的石门,面对的将是无边的黑暗,和黑暗里对你虎视眈眈眼放绿光的野兽。乔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囹圄境地,他不是一个没有界线的人,他也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从小他就被要求做正确的事情,所以他分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一个人的时候,这些都跳出来了,骨子里的正义,和欲念搏斗;一个把他往外拽,一个把他往里拉。他就像黄世仁和杨白老手中的喜儿,你争我夺,黑恶势力在某些时段是占有绝对优势的。虽然最终黄世仁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这毕竟是故事,是人写的,是有个人情感在里面,抛开人为的偏见,黄世仁究竟会怎样?谁又能知道呢?这个世界为什么有很多人坏事做绝,还依然活得很好。这样的事,难道身边还少吗?

乔华的内心经过无数次的斗争,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门。那扇门没有他想像的危机四伏,没有黑暗,没有洪水猛兽。反而带给他无比惬意的舒适,他第一次体会到“家”的感觉:对面的人总是百看不厌,那么的美,美的那么自然,那么的醉人。微微翘起的嘴角,像是最诱人的佳肴;迷醉的眼睛,总想让目光钻入那种深邃的眼底;身体发出清幽的香气,总是这世上最诱人的迷魂香,他竭尽全力想全部吸入体内,然后闭目凝息,体会这香气弥漫全身的感觉。家,不仅仅是让人饱腹、休憩的场所,更要有这种相怜相惜的感觉。也许只有溶入了这种元素,才是真正家的感觉吧。

食色性也,美食,美酒,佳人,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的事物总能带给人丰富的想像,激发人的灵感与欲望。这样的美好怎能辜负,两个极度压抑的灵魂,两颗焦灼碰撞的内心,产生着极大的热情和能量,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迅速升温,膨胀。点燃已不需要任何的导线和火种了,像柴油机的原理一样,自然而然的发生着无限潜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们用激情与疯狂回应了这份美好,为两个踟蹰不前的情人打通了最后一块坚实的堡垒,他们深知这份礼物的来之不易与珍贵,他们都沉浸在这盛大的喜悦中,在幸福的甜蜜里酣然入睡。

任何事情第一次都是很难的,但有了第一次,以后就顺理成章了。但苦恼也随之而来了,而且不是一两件,是接踵而至。首先,是要面对夜不归宿的问题,第一次去晓晴家,他就觉得不是去坐一坐那么简单的。虽然平时也聊的很晚,但每次都是送她到小区门口,看她进门才互相道别。晓晴也从来没有客气地邀请他到她家坐坐,所以当晓晴邀请去她家做客,他就觉得这与以往的约会性质不同了。虽然同样是约会,只是环境改变了,以前是在公众场所,而现在改为私人空间。公众场所他们感情迸发时会眉目传情,会情不自禁地抚摸她的手,但这仿佛就到了瓶颈,无法再突破。但感情却会继续高涨,公众场所已无法提供这种支撑,他们必须走出去,无人的黑暗角落通常是情人的幽会场或男人的放松领地。在这里他们可以紧紧相拥,深情对吻,以渲泻这种无法抑制的情感。但这似乎已到了极致,再也不可能提升了,但感情却没有停止,还在持续攀升,它得不到渲泻,只能被重重的压抑住,焦灼的心像猫抓似的混乱如麻。私人空间就不同了,在没有外人的世界,私人空间为情感发展创造了无限可能,它可以允许感情无限制的发展,乃至爆发,它有足够大的温床能接纳感情的滔滔洪流。

人都是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周围有人,当周围没人的时候,人性的黑暗能淹没一切。当然,这个人有时也是无形的。

乔华对这次赴约还是判断的很准确,他断定今晚定是有去无回,所以他必须为自己找一个理由。第一次真的很难,但第一次夜不归宿的理由却难于其本身。为了这个近乎完美的理由,他策划了三天。临实施行动前一小时前才完成了所有布署,他自认为完美无缺。首先,他在两天前就在单位宣布,他周末要去五江温泉住一夜。谁也别打扰他,他会关掉手机的,有事第二天联系,给他所有要好的朋友,也包括江涛,都这么说。还买了一张车票,放在家中最显眼的茶几上,从周末的那天早上一直放到他出门,还准备了一个旅行包装随身物品,出门时提上。当然,小包放在他经常买花的盆花店里,车票,也自然放在包里。柳如珊是绝对不会来这个店的,她从来对他的花不感兴趣,也许不是对花不感兴趣,而是他们之间的潜在隔阂已经年累月,早已形成定势。虽然客观上两人貌合神离,但逻辑上的事情还必须做的完美。乔华是个严谨的人,他把所有能想到的步骤都做的顺理成章,他还从理论出发,看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然后理论结合现实,确保万无一失,他才淡定的关上了房门。乔华之所以做这些铺垫,与其说是来应付如珊,不如说是在寻求一种内心的平衡,自我的一种安慰而已。其实,他完全是庸人自扰,柳如珊对他的离家没有任何反应。即没有觉得他不在家会缺少点什么,也没有觉得他夜不归宿有什么不正常,一切都是如常,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但随着私情的与日俱增,这种夜不归宿就会渐渐的增加,为夜不归宿所编造的剧本也与日俱增,剧情也日趋复杂。乔华一面沉浸在偷情的二人世界里,一面又绞尽脑汁的要为这份赤裸披上一件华彩的外衣。

除了要应对编各种理由的苦恼,还有就是在晓晴家所感到无形的恐惧。尽管这房间里弥漫着芳香的气息,爱人的温存,但似乎还有一丝寒气幽幽的从缝隙里渗了出来。虽然身体是触摸、感觉不到的,但它的确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无形中,且来势凶猛,气势汹汹。他畏惧这份恐惧,这恐惧让他颤栗,在他与晓晴极尽缠绵悱恻之时,都没能将它赶走。他感觉它像是在黑暗中蹲守的猎手,在静静地看着他享受,看着他沉醉,看着他越上巅峰之后渐渐的趋于宁静。然后静静的,悄无声息的潜向他,猛的将他捕获,疯狂的将他撕碎,他的毛发,皮肤,血淋淋的肉连着骨头,他似乎还看见了没了形状,血肉模糊的一块块烂肉上跳动的神经。这是一种偷窃者的心理,是存在于乔华脑海里最苦脑的其中之一。

人要是竭力的想去做一件事情,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这或许是源于热爱吧!热爱与喜欢不同,喜欢是一种欣赏,而热爱更像是一种得到。喜欢是一种云淡风轻,内心宁静的不求;热爱则是顶风冒雪,冲破困难险阻的一种勇气。就像隔着篱笆的花,喜欢只是远远的看着,享受着,没有要摘走的意图;而热爱就会让你有得到的欲望,你会不顾篱笆上的荆棘,冒险去将它摘下。乔华有这种热爱,所以这些苦恼他可以跨越。

有播种就有收获,付出总有回报。将晓晴搂在怀里的那份满足感,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也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他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一直以来他都在压抑,违背自己的内心,他为什么要活得像个苦行僧?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心灵得到自由?人就这么短短的一生,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这一次,他再也不要了,他要活出他自己,做自己的主人。他眼前看到了一片光明,激动地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但是,他看到的光明只是暂时的,局部的,他们的小船才刚刚驶出,到来的只是第一波潮水,现在他们已经越过潮头,向一片漫无边际深蓝的海水,更幽暗的海面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