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的邂逅

乔华是个很安静的人,过着极为正常的生活。朝十晚六的工作,妥妥贴贴。他的个人爱好不多,喜欢养养花,下下象棋。但这两年有个问题一直困扰他,家里养了盆三角梅,他精心伺候,浇晒过有氧份的水,施专用肥,定期松土,可两年都不开花。像下定决心不出嫁的姑娘,一点颜色都不给。小区门外的街道边,也有几株三角梅,天天风吹日晒,也没见人怎么搭理它,洒水车对着它一阵乱喷,可花开的那叫一个艳,一朵一朵,你挨着我,我挤着你,簇簇拥拥,满树的花把枝都压弯了。他每次回到家就对着花说:“你怎么了?家里这么好的环境,风刮不着,雨淋不住。看看人家,雨打风吹,无处可依,像没娘的孩子,我到底哪里亏待你了?”但花还是我行我素,保持贞洁的一色净绿。所以每逢他看见家里的这盆还是外面的那株,多少都让他闹心。

除了养花,他的业余爱好就是下棋了。以前小区附近有个游园,有人在那摆着棋摊,他很多时候是去那里打发下班后的无聊时光。但由于网络的普及,很多人都在网上下棋,棋摊也就没有了,乔华也只有在电脑上下棋。所以乔华一下班就赶回家,一回家就坐在家电脑旁下棋,整个家庭气氛看起来是安静,和谐的。这安静和谐的气氛也是他们二人都喜欢的,并一直都想延续下去的。但此刻,电脑桌旁的乔华,眼睛怔怔地盯着屏幕,拿着鼠标的手在机械性的画圈,对手扔来的番茄炸开后变成了晓晴的笑脸,冲着他笑,他也对着屏幕笑。他看见晓晴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像池塘边浓密的青草,被风吹过时而露出水的青光,一亮,一暗…一亮,一暗…

他不仅看见晓晴在屏幕上笑,在窗子上笑,在墙壁上也笑,满屋子都是她的笑脸…他郁闷极了。花不见就不会想,不想也就不烦,但晓晴却不同,她无时无刻不在,一直围绕着他,像幽灵一般,钻入了他的大脑,在他头顶盘旋,还不住的给他放幻灯片,他脑子里跟过火车似的,轰隆轰隆的碾压着他的神经。此刻,他突然有一种迫切的念头——想去找她。但这个念头倏的一闪,脸跟着阴了下去。

他去找她?为什么找她?凭什么去找她?有什么资格去找她?像江涛一样吗?他和江涛不是一路人,江涛的行为对他来说是玩物丧志。不,这还是轻的,应该是违背伦理,道德,是与人性背道而驰的,是受人唾弃的,是不被人所接受的。难道他要走江涛的路吗?不,那是不可能的,他是个正经人,他是个受过良好的教育且门风正派的人。他所走的路应该是画有标线的,有明显的路沿石将荒滩和泥塘隔开的。他不是,绝不是那样的一类人。

人的大脑里始终存有一正一邪两股势力,其中一股的最高统帅是欲念。它总是直接下达指令给身体本身,然后指挥着思想给你找一个最洽当理由来说服你,从而让你在没有丝毫怀疑的状态下完成它的指令。乔华转念一想,不就见个面吗?又没有别的想法,在人群里生活怎么可能不跟人打交道呢?自己太小题大做了,想得太多,不禁自嘲地哑然一笑。转动鼠标的手瞬间停了下来,食指迅速的点了下去——出車。

一阳咖啡的灯光是昏黄柔和的,空气中飘荡着舒缓的音符。大厅居中的位置放着一驾钢琴,钢琴边款款地坐着位黑衣女子,舒缓的音符就是从她轻盈跳动的指间发出的。西北角的雅间,乔华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晓晴,若无其事地切着牛排,不知是牛肉太老还是刀太钝,乔华竟割了半天也没割下一块。晓晴用拇指和中指拈起小勺,缓缓的搅动咖啡,葱白的食指和小指略微弯曲,饱满又修长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上面零星的点缀着细小的梅花。晓晴柔荑的手此时显得无比优雅,这是一只充满魅惑的手,给予了乔华无限的想像力:那昏黄的灯光像是有无数条细小的黄线组成,缓缓流淌的音符也像是一根跟跳动的丝线,丝线缠绕着黄线一起跳动,在这满溢着咖啡香气的房间里搅动,将这凝滞着咖啡香的空气搅的粘稠,变得慵懒。整个房间就像是诺大的一杯咖啡,所有人都沉醉其中。

“没想到你会来,”乔华说着,目光也从注视已久手上滑到了她微垂的眼。

“嗯,没什么,今天刚好有空。”

“今天不用照顾孩子。”

“我没有孩子。”

“你…没…没结婚。”乔华有些吃惊,支唔着说。

“哦,怎么可能,我们没要孩子。”晓晴噗嗤一笑。

“哦,抱歉,不好意思。”

“嗯”,晓晴鼻息微吭了一下,算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