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的邂逅

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的交往,感情在持续的攀升。晓晴的内心斗争也愈发激励,压力也逐渐转化为压抑,甜蜜的爱没能滋养的让她容光焕发,反而更让她显得憔悴,黯淡。

七月的酷热,随着夜色的褪尽在逐渐的升腾。还没到正午时分就已经热浪滚滚,灼人的骄阳炙烤着这座干渴的城市,嫩绿的树叶无奈地搭拉着它向往生机的姿态。街上一个在阳光下裸露肩膀的男人,低着头反反复复的沿着街道游走,他裸露的肌肤现出金色光芒之下的幽暗。阳光不仅带来光明,也带来黑暗,他像是走在眼前充满光明却没有方向的孤旅。

晓晴的情绪也极大的影响了他。他独自在烈日下行走,让汗水带走他纷繁的杂念,由内而外的洗净他那被欲望占领的躯体和灵魂,让他能清醒、冷静的看看他自己。他爱晓晴,抛却男人对女人本能的肉欲,他也是爱她的。如果说有些男人是因为迷恋女人的身体而爱上她的灵魂;而他则是思念她的灵魂转而爱上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是干净的,是正义的,是充满仁慈的。和他内心的自己是吻合的,在心底里,他们是一路人,每每想到此处他都不禁潸然泪下。

但两人的相思之痛,相聚之欢,爱意之醇并没能带着他们一路劈波斩浪,一帆远航。晓晴忧虑的神情仿佛扬起了潮水,掀起了波涛,他们瑟缩在狭窄的小船上惊恐的颤抖着,不敢正视这突如其来汹涌的巨浪。日子还是平淡无奇的继续着,但他们的心里已没有昔日的平静,表面的淡然自若实则是内心的回避,无可奈何的逃避。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但尽量不触及,因为这是他们的软肋,谁都没有办法面对。

酷暑让人难受,来自身体外在和内在的双重因素,晓晴有点吃不消了。就和乔华商量,请上一两天假,趁着周末出去玩几天。乔华也憋闷的难受,听晓晴这么说就一拍即合,于是开始策划出行。首先要决定出行几天,再定去哪里,现在又没有什么假期,请上两天假,再加上周末,约四天左右。走太远四天肯定不够,附近又没有意思,他们便商量走一趟独库公路,看看沿途风景。商量好后,他们各自去单位请假,处理自己的事情。乔华平时几乎不请假,所以跟头一说就同意了,接下来就是要在如珊面前找个理由了。虽说之前他经常离家,如珊对他不管不问,但要离家好几天,还是要有个恰当的理由。他为这个理由琢磨了好久,最后找了个去南疆亲戚家的借口蒙混过关,自然和平时一样,如珊不问也不关心他的事,都是他的画蛇添足。

他们做好所有准备后,周四一大早乔华便架车赶到晓晴家。晓晴也准备好了,接完他的电话随后就下楼了。乔华在小区门口便利店停了一下,进去买了几瓶水,一点小零食就驾车离开。车要经过十几分钟的市区道路才能上高速,他们都没有说话,当车驶上高速,身后的城市被慢慢抛下,逐渐模糊时。晓晴按下了车窗玻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重的叹了出来。说:“真舒服啊!”接着又说:“我快憋死了。”乔华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也一样,离开这座城市人一下轻松、舒服很多。”乔华打开收音机,949电台传出轻快的歌曲,晓晴把靠背往后放了放,舒服的半躺着。乔华看着晓晴慵懒的样子,也高兴的跟着音乐哼了起来。车辆平稳而高速的行驶在乌奎高速上,一直围绕着他们的烦恼就像汽车排出的尾气一样,连同渐行渐远充满压抑的城市一并抛下。他们享受着这久违的轻松,惬意的看着窗外的农田和一排排笔直的白杨树。时间过得很快,快两个小时了,他们已经过了石河子,进入沙湾界内。“都说沙湾大盘鸡好吃,我还没吃过,走去吃吃看。”乔华说道,晓晴欠过身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瞅着乔华,说:“沙湾?好啊!我也没来过。”乔华看着路标的指引,在不远处的匝道驶下了高速。沙湾有特色的大盘鸡都在老国道的两旁,一家家的都很显眼。乔华听过“杏花村”大盘鸡比较出名,就慕名寻找。饭店很多,看着家家都不错,但既然心里想着去哪家,就没有把眼睛和心思放在别的店面上,一门心思地找“杏花村”。没走多远,一个大大的招牌出现在他视线里,“就是这。”乔华说着驶下了公路,慕名而来的人还真不少,店前宽阔的场地上停了有十几辆车,车牌都是外地的。乔华停好车,下车扫了一眼店的外部环境,因为是夏天,店家蓬了很大的一块遮阳步,很多餐桌都摆在外面,这样吃饭凉快,而且没有在店内的压抑感,更舒服一点。但因为在室外,难免会有些灰尘和蚊虫。如果是和江涛,他会选择在外面,但和晓晴,里面更合适一些。乔华边想着边拉着晓晴的手,走向了店内。店内客人不多,他们选择了一个靠窗的桌坐下。可能是因为店内客人不间断的往复,厨师不需要等下单才起灶,他们如象棋高手般有远见的看到了公路上急速而来的食客,掐好了点等他们一落座就献上一盘香喷喷的美味。鸡的味道很不错,份量也太足了,他们吃不完,在外又不适合打包,付完钱就继续上路了。

出了沙湾,半小时后到了乌奎高速的终点。车下了高速,左转穿过桥洞向独山子方向驶去,在独山子加满油后没有停留就继续向前。出了独山子,一大片的开阔,低矮的荒漠植被,像蒙上尘土似的灰白,和地面共同构成了一副广袤的戈壁水墨画。路面虽没有高速公路的宽阔,但依然平整,视线开阔,路上的车断断续续,但不密集,还能保持较高的车速前行。远处赫然挺立的一座群峰,像蒙上一层青灰似的阴森,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越往前走,山脉的整体轮廓变小了,但局部变大了。绵延的群山变成了无数个形态各异的山峦,公路在山脚处的蜿蜒像是游走于迷宫,汽车则像是折了帆的船,沿着迷宫似的道路飘泊,时而迂回,时而高低起伏,像捉迷藏般若隐若现。在山谷与山腰不断盘旋半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第一个临时停靠处。说是停靠处,其实就是能驶下公路旁的一处空地。因为这是山顶的位置,来此停靠的车辆较多,经过车辆无数次的碾压,这块空地的泥土面显得光滑油亮。乔华走出车外,晓晴跟着也下来了。连续在山窝里转圈子,头都快蒙了,两人都迫不及待的想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此处虽不是绿意昂然,但站在山顶,群山的峰顶尽在眼前,一座座耸立的山峰,深邃的沟壑,一种气势豪迈的雄浑之感便卓然升起。乔华有些激动,伸手将晓晴揽在怀中。两人深深地吸着大山里的空气,远眺群山之巅的浩瀚,感叹大自然的神奇壮观,以及“山登绝顶我为峰”的强烈自我满足感。

晓晴舒服地靠着他,安静的一动不动。山风拂过她头发,吹落几缕搭在脸上,乔华用手指帮她掖在耳后,晓晴转过头望着他,乔华也低头回望着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搂着她转身向车辆走去。

往后的道路更险峻,道路在山腰的边缘上凿出。左边是近乎垂直的山体,被巨大的钢索网罩在上面,右边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是奔腾的急流,路面狭窄的仅容两辆轿车勉强通过。乔华的上身绷得挺直,双手死死的握住方向盘,手心里攥满了汗,目不转睛地盯着路面,脑海里还提心吊胆的担心山顶的落石。晓晴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抓住乔华的大腿,眼睛不敢看路面,更不敢看她车窗旁的悬崖,以及悬崖下的湍流。晓晴低着头,手不住的抖动和更加用力地抓紧。“没事,不怕,放松点。”乔华说着,但似乎自己也没有底气。但此时此刻,作为男性,一种本能要彰显力量的时候就别无退路,他只能强装镇静。路中还有落石,乔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些落石,还尽可能快速的通过这些路段。这惊心动魄的路段终于过去了,他们看到一处瀑布。瀑布不大,但很高,很壮观,陡峭又高耸的山隙处,一股清流从天而下,激流撞击着山岩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有雷霆万钧之势,有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状观之态,瀑布旁的青石上赫然刻着两个诺大的红字——天瀑,乔华仰天望着飞驰而下的激流,心想,用这个诗句来形容真是贴切,短短几个字,囊括了多少气势形态,古人的社会生活环境如此落后,可精神境界却丝毫不落后于今人。人类向前推进的只是社会脚步的进程,物质环境和生存环境的改善。人类精神世界上的发展只是社会进程环境的产物,而不是本质的跨越与升腾。现在的我们似乎见得更多,看得更远,但谁又能说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是真正的优越呢?

如此伟大的诗人,如此豪迈的诗篇,今人又有谁呢?

再向前行,他们看见雪了。前方山的半坡处一大片雪白,上面有很多嘻闹的游人,在车里都能听到他们叫喊的声音,路边还有一些骑行的驴友,停下车看着游人,冲锋衣包裹着厚重的身体,仿佛也没能阻隔他们被感染的喜悦之情,注目凝视着。虽然山里的气温不高,但这个夏天的季节,能看见雪无异于喜从天降。乔华车还没停稳,晓晴就跳下了车,等乔华下车刚站稳,一团雪球呼啸着从耳边飞过,乔华立马团起雪球还击。因为是已经凝滞的雪,还不断有游人在上面踩踏,雪失去了该有的洁白与松软。但物以稀为贵,阔别了近一年的雪,在这个大山里重逢,就如同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久旱逢甘露”,那种喜悦之情便瞬间迸发。晓晴活泼可爱的天性瞬间被点燃,快乐的像个孩子似的奔跑在这片难得的白色世界里。看着晓晴快乐的样子,乔华尘封的青春被唤醒了,晓晴边跑边用雪球砸他,他一边追一面还击。雪砸在他身上是一种松软炸开的感觉,雪团是冷的,硬的,但炸开的感觉是酥软的。更像是一股暖流,软软的,暖暖的流向全身,很舒服很享受的感觉。他终于追上了晓晴,他手里的雪球并没有投向她,而是将她轻轻地扑倒在雪地里。

再接着,他们穿越了哈希勒根防雪长廊,眼前出现了另一种风景。同样是山巅,却与第一次下车登上山巅的感觉完全不同,眼前是满目的白云青草。山顶也不是那么陡峭,而变得舒缓,在绿草的覆盖下显得柔和而丰腴。白雾凝成的浮云与绿色相依,一副壮美又娴静的景象,像一只温顺的雄狮俯卧的模样,即雄壮又充满柔情。如果说第一次所见的山峰是一种雄伟,有一股男性的阳刚;那么现在眼前的群山更像是被打磨过的雄伟,虽然失去了一种傲人的霸气,但更含蓄、内敛,有了一种慈祥的韵态,兼具了女性的阴柔,更像是大地母亲。她播洒了生命的种子,滋养了爱的源泉,眼前的景色就是一副充满生机盎然的美丽画册。公路就像是被巨人抖动的飘带,轻盈地绕着青山,穿过白云,越过溪流,划出一道道迷人的曲线宛转而下,又径直地滑向远方。

夕阳的金色洒满了每一棵朝辉不至的青草。载满金辉的汽车沿着蜿蜒的山路欢腾的到达了乔尔玛——一个中途停靠的驿站,这是他们计划停留的第一个站点。小镇依山傍水,山坡的一面松柏参天,一面绿草如茵,潺潺流水清澈见底,空气中弥漫着湿凉的泥土气息,雄鹰在晚霞的映衬下俯瞰全镇,缓慢滑行的姿态像是这座小镇坚实的守望者。镇上的固定建筑不多,大多以蒙古包为主,蒙古包对于城市里的人来说,更具有乡土气息。开了一天的车,很乏了,想找了个能洗澡的旅店,好好睡一觉。他们在为数不多的几家旅店中找了一个,是个二层楼的。这里可没有几栋二层楼,也没有几家能洗澡的,他们是幸运的。晚餐吃的是当地特产的野蘑菇,蘑菇很鲜嫩,有一种山林中清新的气息,是城市中没有的味道。但吃饭最主要的是心情,两个心仪的人,来到这个山清水秀与世无争的大山里,再配上难得的野味,幸福的感觉像这山林的空气一样的弥漫开来。深深地吸一口气,身体,灵魂都被这清新中的雨露所滋养,这是一个疗抚心灵的场所,是一片灵魂的净土。也难怪古代的神仙隐士都愿在深山中隐逸,远离世俗那个物欲繁杂的喧嚣;远离那灯火通明却内心暗淡无光的都市,去找寻那久违的却似曾相识的宁静。不知不觉两人移身户外,手挽手摇动着手臂,踩着飘羽般的碎步,行走在山涧旁,行走在如淡墨笼罩下详和的山林,四周充满了声如细丝的虫叫鸟鸣声,仿佛是一对对归家的爱人在呢喃着甜言蜜语。

山里的夜是那样的宁静,或许是疲惫的原因,这一夜睡得如此香甜。乔华睁开眼睛,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窗纱朦朦的看见雨滴在玻璃上凝成线,快速地流下,心想,这雨还挺大。眼睛又从窗户移到晓晴脸上,晓晴面朝着乔华,头枕着他的胳膊,乔华这时才感觉胳膊的麻木,但他任由着麻,也不舍得动一下。他疼爱地端详着她,紧闭着饱满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嘴角塑成弯月的嘴型,挺直又光滑的鼻子在微微的晨光中泛着一丝光亮,淡淡的呼着均匀的鼻息,俏皮的鼻尖下一张一翕的鼻孔像婴儿的两个小脚丫,粉扑扑的。乔华静静的看着,听着窗外的雨声,脑子里却不知想着什么。过了许久,晓晴醒了,睁开眼睛看见乔华直直的看着她,有些难为情,便向他怀里拱了拱,娇嗔地说:“有什么好看的,不许看。”乔华将枕着的左手弯曲过来,紧紧的搂着被被子包着的晓晴,右手也顺势的环抱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