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岭
四十三
就在这个时候,县城突然出现了一种吹球的赌博游戏,顿时吸引了全县人民的目光。很多人纷纷参与其中。
有一天做完了活路,向海涛、刘成刚、方三等几个车友约起,准备去试一下运气。
“这里面有没有假哟?”向海涛问。
“有卵!”刘成刚说,“那种吹法,你啷个控制嘛!”
“不存在!”方三说。
刘成刚:“主要是靠运气。”
几个人来到车站旁边的一个赌场。这间赌场有100来平米。赌场的前面中间有一张大方桌,方桌上有一台吹球机。吹球机的主体是一个大玻璃罩。在大玻璃罩里有25颗乒乓球,其中红球10颗,篮球14颗,黄球1颗。在玻璃球的顶部有一个吸管。赌博的时候,赌徒先下注,赌注10元起,一定数额封。具体什么数额封,不同的赌场有不同的规定,有1000元封的,有2000元封的,也有3000元封的。下注完毕,赌局开始。这个时候,玻璃罩里会有一股气流喷出来,在气流的吹动下,乒乓球就开始在玻璃罩里上下翻飞。然后突然之间,玻璃罩上面的吸管会随机地吸取一颗球。赌博规则规定,如果吸取的是红球,闲家赢,如果是篮球,庄家赢。如果出黄球,庄家要赔押中黄球者20倍。
“你说他啷个作弊嘛!”刘成刚看着向海涛,“你就是上帝,恐怕也抓不住你需要的球哎!”
“嘿嘿,”向海涛笑笑,“好像也是。”
吹球游戏反复进行,大概六七分钟一局。
几个人开始下注。向海涛也下了两次注,每局都下10元。两局下来,都胜了。歇了一局,向海涛继续下注,他今天对“乘胜追击”比较有感觉。
“嘿嘿,”刘成刚笑笑,“你是在打‘双响炮’吗?”
“差不多。”向海涛点点头。
一晃1个小时过去了。三个人的战果是:方三输了40元,刘成刚赢了20元,向海涛赢了20元。
“不打了,”向海涛对大家说,“屋里媳妇还等起的。”
说着,向海涛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赌场。在向海涛的带动下,刘成刚也不打了,只有放三不服气,留下来继续战斗。
回到家里,向海涛向周林妙讲起了打球的事情。
“啷个政府允许恁个搞哦!”周林妙非常不理解。
“我啷个晓得呢!”向海涛嘟囔说,“哎,到时候一起去长长见识嘛!”
“我不去。”
“不存在,搞起好耍哎。”
“我啷个要去输钱呢?”
“输钱?那方三和我啷个都赢了呢。”
“那也是暂时的,是诱饵。”
“我觉得是运气。”
第二天做完了活路,向海涛把车停在家里,然后就再次邀请周林妙和他去打球。虽然嘴巴说不去,但在向海涛的撺掇下,好奇心也让周林妙有点心动了。两个人离开家,坐人力三轮车来到了车站附近的那家赌场。
今天是周末,赌场里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屋子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两个人找了位子坐下来。赌博的规则很简单,一讲就明。
“你拿着,”向海涛拿出一张百元钞递给周林妙,“这100块钱你下,输赢都是你的。”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下注。今天向海涛又有了新的思路,就是“反做”,头一局如果庄家赢,那他就在下一局下。
“我也跟着你下吧!”周林妙笑了笑。
“可以哎。”
向海涛和周林妙都比较小心谨慎,每次只下10元,偶尔下20元。在半个小时内,他们下了三次,两赢一输,两个人各赢了10元。
“我们下大一点吧。”向海涛提议说。
“不要心厚。”周林妙摇摇头。
“也大不了多少,每局20元。”
“好吧。”
在接下来的押注中,两个人的手气比较红,4胜2败,两个人各赢了40元。
“走,”周林妙提议说,“不打了,下次再来。”
“最后一把。”向海涛说。
“好吧。”
这一把两个人又赢了。
“你赢了好多?”向海涛数了数手上的钱,“我赢了70。”
“我完全是跟着你打的,”周林妙说,“我也赢了70。”
两个人走出赌场。
“走,”向海涛说,“去买东西。”
“嘻嘻,走嘛。”
两个人来到一家鞋店,各人挑选了一双皮鞋。男鞋花了95元,女靴花了85元。
走出皮鞋店,赌场下注的声音清晰可听—-“离最后下注时间还有30秒钟,请大家抓紧下注!”
对于赌博,新中国成立后,政府一直是持坚决打击的态度,几乎在一夜之间,它就销声匿迹了。“改革开放”后,人们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社会治理也有了新的思路,“变相赌博”开始出现。比如,在商业领域,有奖销售来了。最开始主要是物资奖励,比如彩电、冰箱、自行车之类,然后现金奖励多了起来,但奖额比较有限,大概相当于一个普通公家人几个月的收入。再过后,博彩业登场了。博彩的奖金一下子提高了很多,最高奖能够达到一个普通公家人数年的收入,说一奖致富完全不过分。刚开始发行彩票的时候,人民群众就像过节一样,都会到现场看个热闹,顺便也买几注试试自己的手气。
因为博彩业是政府主导,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很多人是理解的。这样的活动一般一年才举办一次或者两三次,对枯燥的生活还起到了一种调剂的作用。但现在出现的打球赌博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走,”向海涛提议说,“去吃点东西。”
两个人来到好吃街,找了一家小店坐下。
“两位吃点啥子?”店主热情打招呼。
“两碗凉皮,”向海涛说,“再来半斤烧腊、三瓶啤酒。”
“好呐。”
很快,菜就端到了桌子上。
“你也喝点。”向海涛对周林妙说。
“喝点吧。”周林妙点点头。
两个人开始吃喝。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进城下馆子?”向海涛问。
“记得哎。”周林妙说。
“就是这一家。”
“好像是。”
“当时我们只是一个人吃了一碗凉皮。”
“是。”
“现在我们能够吃上烧腊、喝上啤酒了,”向海涛笑笑,“看来,我们的生活还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哎!”
“你莫得意忘形了,还差得远哪!”
“只要我们这样努力下去,要不了多长的时间,我们的生活就会有很大的改变。”
“不要得意忘形!”
“啥子意思哦?”
“嘻嘻,”周林妙笑笑,“要居安思危哎!”
吃饱喝足,两个一共消费了30元。
回到家,两个人洗漱完毕,就上床睡觉。
“今天你必须奖励我!”向海涛说。
“你每次想来,”周林妙嘟囔道,“除了身体不方便外,我哪回没有将就你呢!”
“那是。”
“你一天在外跑车,为我们这个家庭辛苦奔波,回来想放松一下,如果我还不干,那我算什么呢?”
“嘿嘿。”
“只要你想到我们娘俩,想到我们这个家庭,我就是你的坚强后盾。”
“别说这些没用的,”向海涛摆摆手,“快点罗,把胩胩叉好,我要好好日一盘!”
“你好流哦!”
“日妈关倒门还要一本正经啊,那还有啥子情趣呢?”
“好吧,你各自流吧,看你能够流出个啥子名堂!”
“我要把你的匹日烂!”
“日烂噻,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像两块磁铁一样结合在一起了。
一番云雨后,两个人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一段,向海涛经常去打球,慢慢地就变得有点沉迷了。有时候兴致来了,连车也不出了或者假装出车,把车停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就去打球。
向海涛挣钱的方式和一般人有所不同,大部分时间都是持续开支,然后到工程结束或者工作阶段性完成后集中或者一次性结账回款。向海涛结账后都会把钱拿给周林妙,让她去银行存起来。到现在,小两口已经有三张定期存款单了,其中有两张是两万,一张是5000。虽然钱是周林巧去存,但存单上都是写的向海涛的名字。另外,向海涛还有一张活期存折,那里面有五六千块钱,主要用于向海涛跑车的日常开支。
定期存单被夹在五斗橱里一本毛选的书页里。这是公开的秘密,向海涛知道,周林妙也知道。
打了半个来月的球,向海涛已经输了4000多元。刘成刚也经常和向海涛一起去打球,但他比较稳重,一共才输了不到千元。
“你稳倒点哪!”刘成刚提醒说。
“运气不来,”向海涛感叹,“啷个稳嘛!”
“那就歇几天噻。”
“歇几天?输都输了,还不是想早点捞回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该歇的时候还是要歇一歇。”
“我就不相信运气一直不来!”
这段时间向海涛经常和刘成刚一起做跑车,也一起喝酒和打球。因为存折里已经没有钱了,每次打球,他就找刘成刚借了,借款已经超过了千元。已经不能再借了,向海涛只能打起了定期存折的主意。他从五斗橱里拿出那张5000元的存单,然后到银行里把钱取出来。还了刘成刚的钱,两个人约定,晚上再去好好打一场。下午收工后,向海涛和刘成刚在馆子吃了饭,然后一起来到车站附近的那家赌场。
“如果到时候我骚搞,”向海涛对刘成刚说,“你就提醒我一下!”
“好的。”
坐定后,两个人开始下注。两个人都是10元20元地下,最多30元。在大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运气来回拉锯,输赢都不大。
然后,向海涛连赢了3把。
“运气来了。”向海涛在心里说。
然后,他把赌注增加到50-100这个区间。又打了大半个小时,向海涛已经赢了300多元。
向海涛用心观察出球的规律。
第一把,篮球。第二把,红球。第三把,篮球。向海涛觉得这段时间出球的规律好像是“反转运”。向海涛开始按照这个规律下注。
押了50元,成功。又押了50元,成功。这更进一步验证了这个规律的正确。
向海涛把赌注增加到300元。
“你稳倒点呢!”刘成刚提醒说。
“知道。”
结果开出来,失败。
向海涛连续下注,只要输了,下一把就加倍。打了半个小时,向海涛已经输了1500元。
“莫骚搞哎!”刘成刚再次提醒。
“我晓得。”向海涛说。
虽然嘴上说,但实际行动的时候则相反。接下来的一把,向海涛下了1000元的大注,结果再败。
向海涛已经输了3000多元了。
“走,”刘成刚站起来,“不打了!”
“再打两把,”向海涛说,“我硬是有点不服哎!”
“不打了!”刘成刚用力摆摆手。在他的坚持下,向海涛只得离开赌场。
“走,”向海涛说,“去耍会儿。”
“耍啥子嘛,”刘成刚说,“回家!”
“日吗钱输了,”向海涛嘟囔,“心情不能输哎!”
“哎—-”
“走!”
两人来到一个叫“猫咪乖”的发廊,这个发廊他们经常光顾,很多小姐他们都认识。这个时候,小姐们大都在看电视。
“哥哥,”一个高个子小姐和向海涛打招呼。
“兰兰,”向海涛笑着说,“今天你也空起的啊?”
“就是在等你哎。”
“那走噻。”
“走嘛。”
“你也各自找个!”向海涛对刘成刚说。
“我晓得。”刘成刚点点头。
然后,兰兰就吊着向海涛的肩膀一起往里屋走去。
“哥哥,”一个叫春春的小姐摸着刘成刚的脸,“走噻,我们去耍一盘吧!”
“今天不想。”刘成刚摇摇头。
“你兄弟都去了,”春春不以为然,“你不去,有点不够意思哎!”
“别来烦我,今天我心情不好。”
“为啥子心情不好呢?”
“为啥子,输钱了噻。”
“他们说,做那种事后,霉运就去除了哎!”
“那霉运最后到哪里去了呢?”
“还不是转移到我们这里来了。”
“那我不是把你害了啊!”
“我们都已经这样了,你再害又能害成什么样子呢?”
“我还是不想当坏人。”
“你要当好人,就要和我们耍!”
刘成刚摇了摇头。春春多次请求纠缠,但刘成刚就是不为所动。
“不耍算了。”春春有点泄气了。她站起来,又坐回到小姐堆里去。
10分钟后,向海涛从里屋出来。
“你真的没有耍啊?”向海涛问。
“没有。”
这让向海涛想起了当初修路耍小姐的情形,只是自己和刘成刚刚好调了个个。向海涛突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说着,两个人走出了“猫咪乖”发廊。这时候,向海涛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配合一下。”向海涛说。
“啥子事情嘛。”刘成刚问。
“周林妙肯定会发现存单不见了,会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说是借给你了,到时候你给我打一下掩护。”
“好的,”刘成刚说,“我两兄弟还有啥子好说的呢!”
回到家,周林妙已经上床睡觉了。向海涛脱了衣服也躺到床上。
“又去打球了啊?”周林妙问。
“嗯。”向海涛点点头。
“输了还是赢了。”
“输了几百块钱。”
“哎,我问你,那张5000元的定期存单啷个不见了呢?”
“是我拿的。”
“拿去做啥子嘛?”
“刘成刚工地上差钱,找我借,我借给他了。”
“我还以为你把钱取出来打球去了呢。”
“不存在。”
“你是不是去耍小姐了?”周林妙突然问。
“哪个说的?”向海涛有点紧张。
“别说哪个说的,你去耍没有?”
“没有。”
“我敢百分之九十九肯定,你去耍了。”
“你说我去耍了就耍了啊,证据呢?”
“我当然有证据。”
“那你把证据拿出来噻。”
其实,周林妙真的是有证据的,这证据就是她敏感的嗅觉。周林妙从小在农村长大,呼吸的都是漂浮在山岭和山林间的清新空气。而且她年轻健康,肺和鼻腔的感知细胞正常、敏感。刚才向海涛回到家里,她第一时间就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气。
“搞一回噻!”向海涛嬉皮笑脸地说。
“不搞,”周林妙显得很坚决,“我怕得病!”
“不搞算了!”向海涛也顺势一歪,转身睡去。不一会儿,“呼啦呼啦”的呼噜声就打了起来!
但周林妙一时睡不着,一颗泪水悄悄从眼角滚了下来。周林妙用手轻轻将泪珠抹去。过了20分钟,她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段时间周林妙和周林玉在一个兔毛收购点拆兔毛。从农户收购来的兔毛有长有短,有的还比较脏,需要把它们分出来,好归好、差归差,这样才便于进一步加工。拆兔毛实际上就是一个将兔毛分级的过程。
下午拆完了兔毛,周林妙没有立即回家,她骑自行车来到城东刘成刚家。这个时候刘成刚正在邻居家打麻将,是他老婆去把他叫了回来。
“问你个事儿?”周林妙问刘成刚。
“啥子事嘛?”刘成刚问。
“你还在六塘乡修路吗?”
“还在。”
“我记得你修了差不多有半年了吧—-还没有修好啊?”
“快了。”
“工程款结没有呢?”
“还没有。”
“那你资金还雄厚哎!”
“雄厚个屁,就是差钱哪。我找海涛也借了5000块。”
“是,他给我说起过这件事。”
“你放心,款结下来后,我就及时把钱还给你们。”
“不要误会,”周林妙摇摇头,“我真的不是来问你要钱的。”
“哦—-”刘成刚做出一副恍然明白样,“你是不是不相信海涛?”
“不存在,”周林巧摇摇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去吧,别人还等着你打麻将呢!”
“好。”
刘成刚走后,周林妙也准备离开。
“哎,”刘妻把周林妙叫住,“你要把海涛看紧一点呢!我听说,他们经常在外面耍小姐哎!”
“哼,”周林妙撇撇嘴,“我啷个看紧呢,未必每天跟着他呀!”
“还是要经常敲警钟,说总比不说好!”
“那你是啷个管你们家成刚的呢?”
“每天做了啥子事,要报告哎。”
“报告?他还不是可以乱说!”
“每天的钱是怎么用的,也要说清楚,要检查核实。”
“嘿嘿,”周林妙笑笑,“海涛不喜欢别人管得太紧。”
“未必不闻不问,”刘妻瞪了瞪眼,“装聋作哑,任由他们在外面胡作非为啊!”
“那种事情,”周林巧说,“只能靠自觉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