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岭
三十四
王大军看到周林巧不住地在看向丽,觉得有必要给她介绍一下。
“她叫向丽,”王大军指着向丽,“在保险公司上班。”
“哦。”周林巧点点头。
这个时候,向丽突然把墨镜摘掉,直勾勾地看着周林巧,“你好好看看,我是哪个?”
“你是—-”
“我是周林妙啊!呜—-”向丽大声地哭了起来,“呜—-”
“你是周林妙?”周林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姐,就是我啊!”
王大军也一时愣在那里。
说着,向丽就扑过去,跪在周林巧的面前。
周林巧依然不敢相信,她伸手摸了摸向丽的脸庞。
“我真的是周林妙哎!”
“你啷个恁个高哦!”周林巧喃喃地说,“眼睛变大了,鼻子变高了,下巴变尖了—-”
“二姐啊—-”
“只是声音没有变,”周林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让我看看你的头,你右耳朵的上边有一颗痣—-”周林巧歪着头,在右耳边寻找,“真的有哎!你是周林妙!”
“是我哎,二姐!”
“你这几年到哪里去了哦,既不打个电话,也不来看我!”
“呜呜—-呜呜—-”
两姊妹紧紧地搂抱着,哭得一塌糊涂。
过了10多分钟,两姊妹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然后又摆了一些家常。从周林巧的介绍中,之前的一个猜测也被证实—-江少华确实是因为贪污受贿出的事。他很早手脚就不干净,然后因为一件大案翻了船。出事后,江少华宁可多坐几年牢,也没有把赃款退出来。没出事的时候,江少华就和别的女人有染,他和媳妇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江少华被判刑后,为了避免被牵连,他媳妇果断地和他离了婚。以前,江少成在林业局分得有一套房子,江妻还在县城还买了第二套房。离婚后,江妻就把玉冬的两套房子卖掉,跑到重庆去做生意去了。江少华有一个女儿,深受母亲的影响,虽然已经是大学生,对父亲的感情很淡漠,几乎不闻不问。
还有,林文英也在江少华入狱后的第二年去世了。她死得比较突然,在烤火的时候突然就歪倒了、昏迷了。何宏毅赶来,初步判断是脑出血。考虑到救治的结果是失语、偏瘫等严重后遗症,江少成基本上没有多考虑,就决定不抢救了。大家把林文英弄到床上,然后盖了三四床被子。林文英一直昏迷着。坚持了两天,最后一口气不来,就走了。
林文英死后,江少成就外出打工去了。
摆了龙门阵,两姊妹又一起做晚饭。很快,在几样精致的菜肴就做了出来。菜肴端到桌子上,王中军又看到了清煮白菜。
“白菜可以蘸着辣椒酱吃。”周林巧提醒说。
这又勾起了王大军的回忆,只是此时已经不见了少成,不见了林文英,不见了那充满希望的未来。当周林巧把菜端上来的时候,王中军又看见了那较深的指甲扣在碗边,看见了汤汁淹没了指甲,但这次并没有引起王中军的不适,他大口地吃着,吃得津津有味。
晚上两姊妹同床共眠,互诉衷肠。
一夜无话。
第二天吃了早饭,王大军和向丽就准备回县城了。
“我送送你们。”周林巧说。
“不用,”向丽说,“你身体不方便,我知道路。”
“没事。”
周林巧坚持要送,两个人也只能由着她。周林巧在前,王大军和向丽在后面。不久,三个人已经来到了大院子的边上。
“不要送了!”王大军对周林巧说。
“二姐,”向丽也正色道,“你再送我们就不走了!”
这样,周林巧就站住。
王大军从裤兜里摸出两百块钱来。
“这两百块钱,”王大军把钱递给周灵巧,“你拿着。”
“不要,”周林巧把王大军的手推开,“不要!”
“你一定要拿着!”王大军抓住周林巧的手,“我知道你并不差这两百块钱,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你不收下,我真的会很不高兴!”
听到王大军这样说,周林巧只好把钱拿着。
向丽蹲下来和周林巧拥别
“二姐!”向丽张开手,把周林巧抱住,把脸帖在她的头发上。
周林巧显得不知所措,嘴里轻轻地“哼哼”着。王大军看到,有泪花在周林巧的眼圈里闪动。
“要好好地活下去!”向丽的声音有点哽咽。
“嗯—-嗯—-”周林巧含糊地点点头。
“生病的时候要看医生,要吃药!”
“嗯—-嗯—-”
“实在不行了就休息几天,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嗯—-嗯—-”
向丽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王大军也和周林巧拥别。
“二姐,”向丽向周林巧挥挥手,“你回去吧!”
“回去!”王大军也向周林巧挥手。
王大军和向丽走远,当他们回头看得时候,看到周林巧还站在那里。他们再次向周林巧挥了挥手,然后转过一个山湾,向太平寨走去。
这个时候太阳刚出来,空气还没有被加热多少,对流还远远没有形成,周围显得很安静。朵朵白云一动不动地漂浮在天空。天空下面,山林也显得很安静。枝丫一动不动,树叶一动不动,小草一动不动,空气一动不动,山林好象还没有睡醒一样。突然,有一只画眉鸟开始叫起来,声音婉转动人。一只画眉鸟叫后,附近又有几只画眉鸟应和起来,鸟叫声仿佛天籁之音,将山林衬托得越加安祥。
两个人在山路上走着,山林间回想着他们清晰的脚步声。
“原来你就是周林妙啊。”王大军笑着说。
“是哎,”向丽嘟囔道,“你开始讲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讲的是谁了。”
“嘿嘿,你隐藏得还深哪!”
“谈不上隐藏,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
“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啊?”
“你也知道?”
“啷个说呢,至少怀疑。”
“那你是怎么怀疑的呢?”
“从理论和实际两个方面。”
“啥子意思哦?”
“理论就是我知道,现在的整容技术非常了得,比如垫鼻梁、削颧骨、做下巴、填乳房,等等,最厉害的是断骨增高术,就是把骨头锯断,然后拉长,让骨头一点一点长长,最高可以拉长10多厘米。我看过一个这样的记录片,真的太让人震撼了。哎,你做过哪些呢?”
“你说的我都做过。”向丽狡黠地笑笑。
“即使你做了,还是逃不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哪!”
“你厉害!”向丽竖起了大拇指。
“还有实践,”王大军继续分析,“就是一路上你的种种表现。比如,你戴墨镜。该戴的时候不戴,不该戴的时候戴。还有就更直接了,很多时间、地点和人物,你一口就能够正确地说出。再有,黄俊仁一眼就认出了你,等等,虽然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哪!”
“你既然怀疑,”向丽笑笑,“但也不说穿,说明你也隐藏得深哪!”
“和你的想法一样,”王大军解释说,“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所以,当你最后和周林巧相认的时候,我确实很惊讶,但并没有达到惊到掉下巴的程度。”
“原来是这样啊。”
一路走过,周围的环境已经和昨天的上山的景象大有不同,这个方向明显比昨天那个方向人气更旺。
“嗯—-”向丽看着王大军,“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公平呢?”
“有,”王大军说,“也没有。”
“嘿嘿,”向丽笑笑,“莫两边说,干脆点!”
“这不是干脆不干脆的问题,确实必须从两个方面来看。”
“那你就从两个方面看吧。”
“哎,我问你,我们这一代最大的公平是啥子?”
“啥子嘛?”
“‘改革开放’哎!”
“就这个?”向丽显然不是很理解。
“是哎。”王大军大声说,“你晓得我们父辈生活的那个年代有多悲惨?我们的汗水流在了自己火热的田野里,吃饱饭早就不是问题,现在,我们还可以外出打工,可以买车跑运输,可以开小卖部当老板,等等。这个公平还不够大吗!”
“嘿嘿,”向丽笑笑,“你说的也在理。”
“在城里,”王大军继续说,“首先致富的是包工头、个体户。这中间,比较难的是我们这样的公家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城市,获得一份工作都非常困难;你获得了,当然不想轻易丢掉。但根据当时的政策,如果你想下海经商、创业,辞职又是一个先决条件。在这种情况喜爱,只有极少数有理想、有抱负的弄潮儿辞职了,有的人也取得了成功。虽然我没有胆量辞职,但我承认客观上确实有这么一个机会。我不怪哪个!”
向丽:“嘿嘿,你还会想哎!”
“但实事求是地说,”王大军把口风一转,“也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
“嘿嘿,”向丽撇撇嘴,“所以,到现在你还是一个小小的科员哪!”
王大军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说得有道理。”
“还有周林巧。脚崴本来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绝大多数人最终都会好,结果她就搞成了残废。她本来可以外出打工,但打不成了;她本来多少会有一段青春快乐的时光,但很快就完结了;现在,她连一个站直身子走路也办不到,你说这公平吗?”
“所以,”向丽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命!”
“是。”
“哎,你在白鹤搞‘社教’,回去后还和少成有联系没有呢?”
“没有了。”
“那后来的很多情况你还不晓得哟?”
“不晓得。”
“你想不想知道嘛?”
“想哎。”
“好吧,那我接着你的故事讲,把它补充完整。”
“那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