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岭
二十三
冬天到了,该落的树叶子都掉落了。夏天有着浓密衣服的银杏树在季节的拉扯下被完全脱光了衣服,成了光秃秃的一根树棍,能够清晰地看到它的肩胛骨、肋巴骨和膝盖骨。但大山并没有枯萎,还是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常绿树林生养着,它们就是山林和山岭的主角—-枞树、杉树和柏树。
立冬过后,周林妙一直在山上打柴。这天她正背着一大捆柴回家,在路上碰到几个扛料人。扛料人一共有3个人,一个是大个子,30来岁,一个是小青年,20多岁,一个是中年人,40多岁。扛料人看到周林妙后,就加快脚步追了上来。
三个人中,大个子走在最前面。她追上周林妙后,也不打招呼,就用手搭在周林妙背的柴捆上。这种情况下,周林妙就感到了明显的沉重。
听见有脚步声,周林妙知道后面有人,突然感到柴捆重了许多,她觉得有点蹊跷,就转过头来查看,这个时候大个就把手放开。
“这个妹崽还长得乖哎!”大个子开始挑逗周林妙。
周林妙没有理睬,继续背着柴往前走。等周林妙转过身去继续走的时候,大个子又把手搭在柴捆上。
“日妈讨咒!”周林妙骂了一句。
大个子放开手,开始阴阳怪气地唱起来:
这山望着那山高,
有个妹崽砍柴烧。
哪年哪月嫁给我,
柴不弄来水不挑。
周林妙没有答腔,继续往前走。又走了20来米,她把柴捆歇在路旁的边坎上,准备让扛料人过去。
“哟荷!”大个子高喊一声,也把木料立在周林妙两三米的地方。和大个子一起的另外两个人看到大个子停下,也在旁边歇下来。
“好久没有看到长得这么乖的妹崽儿了,”大个子自言自语地说,“好热啊!”
“为啥子热呢?”同伴小青年听出了大个子的话中音,就故意问。
“嘿嘿!”大个子笑笑,“热嘛总有原因噻!你不懂!”
“我不懂?”小青年不服,“我啷个不懂呢!就是烧哎!”
大个子:“你也太俗了,说得嫩个下流!”
小青年:“晓得哪个下流哦!”
“妹崽儿,”大个子继续挑逗,“你在哪个地方住哦?”
周林妙:“……”
大个子:“这个妹崽,还假装正经呢!”
周林妙:“……”
“妹崽儿,”大个子越发放肆,“我有个地方。”
周林妙:“……”
“我有点忍不住了,”大个子感叹道,“我们来干不干?”
“你妈!”周林妙大声呵斥,“你家里没有姐妹吗?你要可以找她们噻!”周林妙的眼泪也快出来了。
“我,”大个子继续放肆,“保证让你怀个崽崽儿!”
“妈你们这些和尚儿,”周林妙咬牙切齿地说,“惹祸包!”
“这个妹崽还凶哎!”大个子笑笑。
中年男子听出了周林妙话里的警告。
“莫逗了!”中年男子摆摆手,“地头蛇,惹不起!”
“老子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大个子犟着脖子说,“怕啥子嘛!”
中年男子:“算了—-走!”
“哟荷!”大个子大叫一声,然后把木头重新扛起来,从周林妙的身边走过。走不了多远,大个子又大声唱了起来:
太阳出来照九州,
牛郎织女也风流。
男女就是要打俏,
明里逗来暗里偷。
大个子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显得肆意而放纵。
过了20分钟,周林妙也把柴捆背回了家。她把柴捆丢在地坝上后来到桃屋。这时候周国强、江少成、周林巧、周林旺等人正在火塘边烤火。周林妙走过去,一屁股坐到边上的凳子上。周林妙阴沉着脸,神色很难看。
“周林妙,”江少成有点奇怪,“你好象哭了,是啷个回事哎?”
“日妈那些惹祸的和尚儿!”周林妙说着就哭了起来。
“是啷个回事嘛?”江少成大声问。
周林妙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他们是哪里的人,”江少成也很生气,“你认不认得到他们?”
“认得到他们还敢哪!”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往凉水井那边。”
“我去看看,是哪个有恁个恶皂!”
说着,江少成抄起一根扁担就冲出门去。
“少成,”周林旺大声喊,“你等一会儿,多喊几个人!”
“我先去把他们拦下来,”江少成边走边说,“你们去叫人!”
追了半个小时,江少成终于追上了扛料人。
“站住!”江少成大声吼道。
扛料人把木料放下。
“你们是在哪里砍的树?”江少成大声问。
“老子在哪里砍的树用不着向你报告!”大个子一下子就和江少成接上了火。
江少成:“我有权调查?”
大个子:“你有啥子权调查?”
江少成:“我是白鹤国有林的护林员,查料是国家赋予我的权利。”
“也—-”大个子冷笑一声,“你不得了哎!老子就是在国有林砍的,你敢把老子啷个嘛!”
江少成:“我今天不想追究你们砍树的事,我只问你们,刚才惹祸的是不是你们?”
“是哎!”大个子恶狠狠地瞪着江少成,“你敢把老子啷个嘛?”
江少成:“看来你硬是凶哎,你晓不晓得还有王法?”
“老子就是王法!”大个子用手指了指自己,“你龟儿把嘴闭上,不然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气!”
“你想打架吗?”江少成大声说,“说到打架,你是找到老祖宗了!”
“老祖宗,”大个子不屑,“我也是老祖宗。嘿嘿,有趣,老祖宗遇到老祖宗了!”
“刚才的事啷个说?”
“没得啷个说!”
“做了还不敢承担责任,像啥子男人!”
“我是和她亲了嘴吗,把她强奸了吗,要承担责任!”
“你把别人调戏了。”
“你有啥子证据呢?”
“你莫在那里嘴硬!没有调戏,她会像那样啊!”
“像哪样呢?”
“委屈哎,哭哎!”
“她要那样小气,我有啥子办法呢!”
“我也不和犟这些,你说,这件事情啷个办?”
“你说啷个办吧!”
“恁个行不行?刚才你不是想打架吗,我们就用武力来解决!”
“可以哎。”
说着,大个子把木料往坎边上一推,做出一副准备应战的样子。
“算了,”中年男子也把木料推倒在坎边上,然后把大个子拉住。他俯在大个子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不怕!”大个子摇摇头。
大个子甩掉手里的撬杠向江少成走过去。江少成也甩掉扁担摆好架势。大个子用的是一种拳击的套路,双手握拳在头前,脚步灵活地小碎步移动。
江少成以静制动,集中注意力,准备迎接大个子的进攻。说时迟那时快,大个子突然一个转身,飞起一脚踢过来。江少成侧身闪开。然后大个子又用转身踢打了一次,还是没有成功。
当大个子准备第三击的时候,江少成看准时机,一把将大个子的腿抓住,然后猛地一推。大个子站立不稳,身子摔了个仰翻叉。与此同时,江少成来了一个饿虎扑食,朝大个子的脑袋猛击下去。
大个子显然是被打痛了,他大叫一声,然后猛烈挣扎和反击。江少成几次差点被掀翻,但每次都被成功地压制了下去。
这时候,周林旺和其他人赶到了。他们远远看到江少成已经和对方动起了手,就加快脚步。转眼间,其他人已经来到了跟前。
有人把江少成拉住。看到对方人多势众,加上刚才的较量自己明显吃亏,大个子也有点心虚了。他站起来,把刚才丢掉的撬杠拿在手上。
江少成也把扁担拿在手上,以防大个子突然袭击。
“你们这些人太可恶了,”江少成用手指着大个子,“在外面求财就求财,为什么还要惹祸!”
“今天你们人多,”大个子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一步。你狗日的今天把我打了,总有一天我要打回来!”
“你说这种话吓得到哪个?”江少成极为不屑,“一看就是个天棒槌,仗着个头大,以为各自凶。去欺负一个妹崽儿,你算啥子凶!你说的那些话牛都踩不烂,你各自说,你该不该打!”
“老子不给你说这些!”大个子依然嘴硬。
“你认为我把你打错了,”江少成的话和缓了一点,“你回去再想想。如果你还想不通,哪个时候再来打就是!我就是这里国有林的护林员,我一直都在这里,你随便哪个时候来都可以!”
“好,你等着!”
江少成和周林巧之间的关系已经确定。在正月间,两家正式取了同意。接下来就是结婚筹备了。
在农村结婚,一般是男方准备新房,女方准备陪奁。对于90年代初的农村,很多人还是住在祖辈留下来的木板房里。80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期,兔毛作为一种高级天然纤维,其具有的纤维细长柔软、粘台力强、保温力效果好等特点获得了世界纺织业的广泛认可,在传统的羊毛纺织品中添加兔毛成了一个新的发展趋势,这样的产品深受全世界消费者的喜欢。刚好,中国是纺织品生产大国,长兔毛产业也迎来了黄金10年。
也就在这个时候,玉冬县果断引进长毛兔产业,很多人因此走上了养兔致富的道路。当时公家人月工资平均只有四五十元,一年的收入也就五六百元。而如果是兔农,按饲养30只计算,一头长毛兔1年剪1斤毛,平均50元1斤,一年的收入就是1500元,相当可观。虽然这期间兔毛价格也起起伏伏,但始终保持着一个较高的水平,给玉冬人民带来了持续的红利。经过年复一年的积累,农户也积攒下了一笔钱,改善住房也成为了可能。
江少成家也养长毛兔,常年保持在40只左右,也积攒了一笔大钱。这个时候,他们就把木板房拆了,修建了一幢3开间的土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