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岭

二十二

从这件事情过后,江少成和周林巧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江少成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

“奶子,”江少成说,“我还是喜欢周林巧。”

“她是一个残废人,”林文英有点不解,“你喜欢她哪点嘛?”

“她的脚治得好。”

“你说治得好,都治了有大半年了,如果治得好早就治好了。到现在还是那个样子,说明治不好!”

“那是他们不得要领,有些方法还没有试哎!”

“如果最后治不好呢?”

“那只有我把她养起了!”

“说得那样简单!”林文英撇撇嘴,“两个人的时候还好点,以后有娃二了,生活具体得很,到时候,我怕你会累得脑壳当脚来拄哎!”

“你就是老封建,”江少成也不以为然,“只讲生活,不讲感情!”

“生活都过不好,哪里来的感情罗!我是过来人,男女之间的事情我比你清楚!”

“反正我不喜欢杨艳!”

“如果你要坚持,”林文英叹了一口气,“我们再阻拦也没有用。现在是新社会,不讲婚姻包办。但我有句话也要说在前面,找周林巧是你自愿,以后臭了、烂了都是你的!”

“是我的就是我的!”少成也显得嘴硬。

砍柴只是偶尔,周林巧的主业还是做鞋。鞋底的毛坯做好后,下一步就是扎鞋底,这是一项更艰苦的活路,但周林巧整天整天地扎,乐此不疲。

因为家庭经济不行,农村人买鞋来穿的情况比较少。很久以来,土布鞋就是山民们的主穿。土布鞋的优点是鞋底硬扎,走山路不怕硌脚。因为走路多,农村人对布鞋的消费也是很大的,平均一个人一年需要两三双。所以,一个家庭里如果有一个做布鞋的能手,那是非常幸运的,家人能够得到一双布鞋,对制鞋人也是非常感激的。

“改革开放”后,人们的经济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胶鞋逐步走进了山民的生活中。但因为胶鞋比较烧脚,特别是如果有脚气,穿胶鞋会让脚气更严重。这几年,机制布鞋也开始出现在农村,它主要是一种女鞋。虽然机制鞋比较好看,但它的牢固性、实用性和舒适性远不如土布鞋,所以,穿机制布鞋一般只是为了面子,在休闲和走人户的时候穿一穿。

土布鞋制作的最大难点是扎鞋底,它占据一双土布鞋制作功夫的70%以上。一般来说,一个心灵手巧的村姑或者村妇整天扎,需要一两天、两三天才能扎好一双鞋底。如果只是抽空扎,一双鞋底可能需要扎一两个月。

但仅仅用了两三个月,周林巧就把做好的毛坯鞋底扎完了,装了大半木箱。

对于周林巧的脚,开始周国强是自己治疗,时间一长,他也没有信心了。他听说柏树湾的何宏毅治疗跌打损伤也比较有名,就请他来治。

入秋以来,植物们始慢慢就失去了活力。到10月下旬,很多野草都枯萎了。相对来说,瓜类植物好像还在努力地生存着,它们的一些叶子边缘也在干枯发黄,但还有一些叶子比较青绿,一些新成熟的瓜果吊挂在藤上,同时还有黄色的花朵不断地开放出来。它们顽强的生命力也成为了秋天一处小小的风景。

正值秋收季节,江少成很多时间也待在家里。但与其说是帮助家里做活路,还不如说是一种姿态甚至借口。兴致好的时候,他也会做一点事情,但很多时候就是看书、练功、闲逛。

“今天天气好,”林文英对江少成说,“地里的黄豆该收得了,你和妹抽空去把它割回来晒起。”

“要得。”江少成大声说。

然后,江少成兄妹就各背一个背篼到地里。他们把黄豆藤割下来,然后铺在地坝上摊晒。这次运气不错,连出了两天大太阳,黄豆藤被晒得枯焦。豆藤晒好后,江少成就拿出连盖来,开始朝黄豆藤拍打起来。经过拍打,豆子就从豆荚上掉落了。

在山道上,何宏毅正顶着大太阳走过来。

“少成,“何宏毅和江少成打招呼,“还勤快哎。”

“不存在。”江少成笑笑,“何医生,走哪里去的嘛?”

“我刚刚去给周林巧治脚了才回来。”

“她的脚好点没有嘛?”

“还是要慢慢来。嗯,有个事,”何宏毅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应该给你说一下。”

“啥子事嘛?”江少成停下手中的活路。

两个人来到干檐坐下,边抽烟,边摆龙门阵。

“周林巧的脚是去给你送春巅的时候崴的,是不是?”

“是。”

“一个女孩子,也难为她了。”

“……”

“看得出来,”何宏毅感叹,“她真的是一个痴心的妹崽哪。嘿嘿,你未必没有感觉到啥子吗?”

“你说的是哪一方面呢?”

“感情方面噻。”

“嘿嘿。”

“你们之间那层意思说破没有嘛?”

“周林巧给你说了啥子吗?”

“反正我听起来,她对你的感情是很深的,有点非你不嫁的意思哎!”

“我也觉得有点愧疚。”

“哎—-”何宏毅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应该承认,在和周林巧的关系上,江少成还是有一定犹豫的成分。他好像需要别人或者什么事件来推他一把。何宏毅的说叨好像就是这样的一种契机。这让他进一步相信,在所有妹崽中,周林巧对自己的感情最朴实、最真挚,自己不应该辜负。江少成身上固有的侠义之气再次涌起,他觉得,如果两个人结合,对周林巧和他自己都是一种挽救。

周林巧的脚崴后,未婚夫来看过她两次,但看到周林巧的脚一直不好,未婚夫一家也有点动摇了。对于他们来说,给儿子娶媳妇,当然是为了传宗接代,但孩子你得带吧,小家庭的家务和农活你得干吧。如果脚不行甚至残废了,就会成为家庭的沉重负担。当然,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婚后,那只能怪运气不好,但现在双方还没有结婚,就要承担这样严重的后果,这对于未婚夫一家来说是想不开的。特别周林巧崴脚的原因,也让他们不能释怀。慢慢的,他们对这门婚事就有点冷淡了。时间稍长,周家也有所感觉,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周国强也比较有志气,就主动提出退婚,并很快把聘礼都退了回去。

经过再三考虑,江少成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周林巧好。他给杨艳写了一封信。

杨艳:

你好!还是怪我心胸狭隘,我心里始终过不了那个坎。你现在也不小了,我不能一直把你耽搁着。考虑再三,我们还是分手吧!对于我来说,如果找个比你好的,我觉得自己没有良心,所以,我要找个比你差的,找个残废人,让我去服侍她,让我在这个过程中赎罪!最后,再次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和爱,祝你幸福!

江少成

1991年10月18日

从此,江少成和周林巧的关系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每隔两天,江少成就要到堰塘坎去用气功给周林巧治疗。为了治疗方便,江少成经常就在周家歇息。但治疗了一两个月,还是没有明显效果。周国强听说县粮站有一个搞接骨斗隼的医术很好,决定把周林巧送去试一试。

周林妙和江少成轮换着把周林巧背到太平寨,然后再坐车到玉冬。周林巧被安排在江少华家里。治疗期间,除了江少成服侍外,周林妙也经常下县城来照顾。看到周林巧和周林妙的姐妹情谊,江少成也深受感动。不知不觉中,江少成对周林妙也有了某种特别的感觉。

治疗了1个月,花费了六七百元,周林巧的脚依然不见明显好转。周林巧的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多次闹着要回去。

因为效果有限,待在县城已经意义不大义,大家决定还是回家再想办法。周林巧的崴脚已经找了不少医生,每找一个医生来治,他们都有不同的说法和不同的治疗方法,但非常遗憾,治疗的最后结果都差不多。在这种情况喜爱,大家也变得有点麻木了。虽然麻木,但大家还是没有放弃。在县城治疗的时候,江少华听说电疗仪有独特的治疗效果,就从外面邮购了一台。在县城已经用电疗仪治疗了一段时间,回到家中,江少成继续用电疗仪给周林巧治疗,同时,辅助一些按摩和拉伸等治疗手段。

年底块到了,各单位都在相继召开总结会,林业局也不例外。在12月最后一个星期四,林业局通知全县的护林员到县城开会。晚上江少成给周林巧做完治疗后,就到房间睡觉了。

星期四凌晨5点钟,江少成从床上起来。没多久,周林妙也起来了。以前家里的早活路都是周林巧做,周林巧的脚崴后,这项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周林妙的头上。一般情况下,周林妙都是6点钟左右起床。

“少成哥,”周林妙对江少成说,“我给你弄饭。”

“我自己会煮。”江少成说。

“你在一旁坐会儿。”

江少成就坐到灶孔前加柴传火。

“煮碗面条就行了。”江少成说。

“要得。”

周林妙开始煎鸡蛋。煎蛋煎好后,就烧水、排佐料。

“三妹,”江少成轻轻说,“我想给你说件事。”

“啥子事,”周林妙头也不抬,“你说吧。”

“这件事情有点说不出口。”

“啥子事嘛?”周林妙抬眼看了看江少成。

“我说出来怕你生气。”

“不存在。”

“三妹,你觉得我对你二姐好不好?”

“好。”

“对你们家人呢?”

“好。”

“对你呢?”

“好。”

“你未必就没有感觉出来这里面有点特别的东西吗?”

“啥子特别的东西嘛?”

“我也不晓得是啷个回事,”江少成有点嗫嚅,“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是不对的、不好的、不可能的,但还是要那样想。比如,我是你二姐的未婚夫,你是我的姨妹,有伦理界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自己对你也有了对你二姐的那种感情。我虽然极力克制,在思想上作过无数次斗争,但都不行。很多时候,只要一想到你,我就觉得心里充满了力量;看到你,就觉得心里特别安心;你心情好,我的心情也好,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总想来安慰你。嘿嘿—-你理不理解呢?”

“哎—-”周林妙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流氓,”江庆成强调,“对你并没有那种想法。”

“我知道。”

“但是,我真的想吻你一下!”

“少成哥,”周林妙摇摇头,“你不要这样想。”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只吻一下行不行?我保证,以后我绝不会得寸进尺!”

周林妙低头着头,并不回答。

“你不回答,”江少成嘟囔道,“就是默认了!”说着,江少成就从灶孔前站起来,走到周林妙的身边,一把把她抱住,嘴就凑上去。周林妙把头扭向一边,本能地反抗着。

“你不喜欢这样吗?”江少成皱着眉头。

“嗯!”周林妙嘟囔道。

“不会有啥子伤害。”

“啷个没得伤害?我们对不起二姐,伤害了她的感情!”

“不就是一个吻吗?”

“那是你觉得只是一个吻。”

“真的只是一个吻。”

“不应该有的一个吻!”

“我只吻一下!”说着,江少成用力把周林妙的脸扳正,让她的脸正对着自己。周林妙用力想扭过头去,但被江少成死死地控制住。躲避不成,周林妙只好正眼看着少成。

周林妙和周林巧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身高、体型、头发都很像。但两姐妹的不同也是很明显的。周林妙更内向和寡言,有一种高傲和清冷的美。

江少成将自己的嘴唇往周林妙的嘴唇贴上去。周林妙木然地闭上眼睛,嘴唇紧闭着。亲吻过后,江少成一把将周林妙紧紧抱住。顿时,他感到一种情欲在心理得到了猛然的释放,感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

这样拥抱了半分钟。这中间,周林妙也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都被少成牢牢地控制住,她的挣扎没有任何作用。后来,也不再挣扎了,任凭江少成拥着。不知不觉,周林妙的眼泪流了出来。

“差不多了,”周林妙扳了扳,“锅里的水开了。”

江少成将周林妙放开。周林妙把面条丢进锅里。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做好了。周林妙把面条挑到碗里,然后就上楼去了。

江少成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吃完后,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股冷气迎面扑来,江少成顿时清醒了很多。“呼—-”江少成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打着手电,向山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