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的文化人
叶正剑拐进胡同，来到一个三进大杂院。
王大林住前院，正愁眉苦脸的在屋外抽烟，见到是他猛地一愣，旋即喜笑颜开，一顿埋汰：
“你信里不是说过年的时候，到咱家来吃年夜饭，怎么着儿提前来了，怕过年的时候，我庙小容不下你这金贵人。”
“单位的事儿过段时间就不那么忙了，偷空先来了啊，而且也真有事，等过年再来拜访你，黄花菜都凉了。”叶正剑嬉皮笑脸的说道。
王大林32岁，相貌生得黑脸狠厉，龅牙直突，身形魁梧高大，膀粗腰圆，气质凶悍，整个一泼皮杀才形象！
这会一身中山装打扮，干净整洁，被其挺着的巨大肚腩，撑得布料的线条有些细微处炸开，大好的一件中山装，被糟蹋得惨不忍睹！
平日里还喜欢甩一下没几根头发的秃顶，自认风度翩翩的挥。
叶正剑刚入伍那会，第一次见到他，就看得眼皮直抽，无法直视！
“真他么的叫一个——玉树临风！”
而此刻见王大林面色十分苍白，仿佛终日不曾好好休息，眼中也能看到清晰的如网血丝…
叶正剑不由地纳闷起来，暗地里寻思：
“胖哥早退役三年，现在是正阳门这边的街道供销社主任，是副处级。
这油水不少啊，怎么营养不良，实肉也变得虚胖，蔫了吧唧的，嫂子劲头有点大啊，折腾这么狠干嘛？”
之前供销社虽说被商务部合并一小段时间，后来1962年9月24日，大领导要求立刻全面恢复，按说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吧。
王大林说屋里有病人闻不得烟味，两人先在外头抽烟。
叶正剑之前就感应到屋里有俩人气息微弱，苟延残喘，情况很不妙。
不一会跑过来三个男孩，大的七八岁，中的五六岁，小的三四岁，
刚才胡同弹弓打仗的就这三个熊孩子最起劲，这会都冻得鼻涕泡儿一抽一吸溜。
都有长得胖乎乎的虎头虎脑，精神劲头十足，俱穿一身绿色小军装腰间扎着根皮带，看着就是一机灵整齐的孩子，正是大人最喜欢的那种。
可此时摇头晃脑趾高气扬，想来是打仗赢了，活脱脱三个小街溜子模样。
未来必定是三个精神小伙！
叶正剑心里想着：大点就教他们摇子。
三个孩子都好奇的瞅着叶正剑。
“叫叔叔！”王胖子自豪的大手一挥。
“叔叔好～”
“得嘞，见面礼，老大别藏着掖着，给弟弟都吃。”叶正剑从包里拿出一袋抽奖获得的花生糖，扔给最大的小子。
金手指这点比较到位，包装都是眼下的，售后服务讲究！
“谢谢叔叔！”
三个小子眼神都绿了，平常一颗都捞不着，这叔叔一给就是一袋子，真是“敞亮”，三双小手抢着撕开，看样子要当场歼敌消灭掉。
“你小子找事呐，给这么多！”王胖子刚要去夺过来，三熊孩子呲溜跑了。
“胖哥这是咋了，怎么虚成这样，这腰子得补补。”
“找削呢？敢污蔑干部？”
“得嘞吧你，不够我一巴掌揍的，再说我也是个干部！”
两人互相挤兑着，等抽完烟，王胖子拽着叶正剑进屋，又扯着嗓子，喊道：
“刘桂花，快点给咱兄弟倒茶，麻溜儿的！”
进了王家屋里，叶正剑把两个包放下，打量了一眼屋内，一间东厢房，三个隔间，家具比较简陋，但整洁卫生。
“嫂子好！”
“兄弟，快坐，天怪冷的，我给你先倒茶，暖和暖和。”刘桂花亲切热情的打着招呼，扭头慌忙去烧开水了。
嫂子长得一般人，身子也是虚胖，同样营养不良。
叶正剑眉头一皱，一帮战友就王大林这个京城人家境过得最好，躺里屋的俩个老人虽说病了，但也不至于如此困难。
“胖哥，你这是怎么地了，身子骨搞成这样子，饿得吧？”
“兄弟，我这边二老身体不成，三个孩子也得吃饱，你嫂子家那边也难捱，一直紧巴巴的，家里弟弟又是不争气的囤货～”
两个药罐子，三个孩子虎头虎脑都没饿着，再帮衬点媳妇娘家，这丫金山银山也得给他造光喽！
弟弟也不争气，往年好光景惯了，改不过来，当街溜子，天天串胡同巷子，好勇斗狠，也没少糟蹋钱。
王大林又是个老实人，不贪不玩花样，夫妻两口子挨饿，三年困难的时候，怎么熬过来的，受大罪了！
而他那双眼睛告诉叶正剑，他只是遭受生活的上打击，人依旧是那个开朗没心没肺的王大林。
屋里没异味，两个老人吃喝拉撒的臭味儿，没有腌臜到四邻，这嫂子够干净利落的。
叶正剑唏嘘不已，这会直接开门见山道：
“胖哥，我想赶山弄点山货野味，你知道我身板好饭量大，这没肉不行，也真馋了想多吃点肉。
另外能不能定向配额给你们供销社，需求方订购的肉类份额，我打猎供给一些，想正经的路子换点钱花，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媳妇也得娶吧，也是艰难。
你这家里情况，我也刚知道，不然早来了，我叶正剑现在把话撂这儿，进山后出了山货野味，只要能卖给供销社，必有你一份。”
这四九城三面环山，山林资源丰富。
西面是太行山的东北余脉，香山、西山等山峰，北面和东北面。则是燕山山脉的西段支脉，其中包括著名的九龙山。
王大林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会，说道：
“不用给我，你自个儿留着，眼下找社里订购肉货的人物或单位不缺，这都不是事儿。
即使稀罕物件，我也能给你寻摸着买家，无非过社里一道定向买卖手续，你正经打猎来的山野肉货，只要不私下倒买倒卖就成。”
又话锋一转，皱着眉头说道：
“只是西边北边好钻的林子窝，人家附近村里早占了，不是想赶就能赶。
除非去野林子，我之前也想过这事，家里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孩子再大点更麻烦，老人负担太重，起初邀人没人去，自个儿进野林子，就怕出不来，伤了也不成，一家人都指望我呐！”
叶正剑把茶杯一放，打野位置被抢了，眼神顿时很不对劲：“那是公家的，谁都能去打猎，这山林子还能有人霸占了不成，我明儿个就过去，看谁敢找死拦着！”
王大林见叶正剑眼露凶光，脸色突变，知道他太能打，也太狠了，暴脾气上来真的会干死人…
又想起他大哥信里描写的，一堆堆三哥们死的惨不忍睹，见过的人都几天吃不下饭。
据说场面特别血腥邪性，残尸遍野，让人惊骇颤栗，他大哥怕叶正剑对这事上瘾，才逼着他退役。
王大林不由地焦急的说道：
“别介，真和人发生冲突，万一你挥着巴掌呼死一大堆，这事我可没法给你大哥交代。
现在是物资紧缺，三年困难又刚过，村子附近的山林，外村人都不好靠近去狩猎的，外人打去了，他们吃什么呢，界限是相当清楚的…
经常发生村跟村为争资源打架的事，一口井都能拼命，何况吃的山货野味。
这不是人家霸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个年代不这样子，人家自个儿家门口，得给人条活路吧。”
……
这年代，山上确实有蛮多野兽，一般人都不会狩猎的，会狩猎的人也只一小部分，
形成不了规模化的破坏，狩猎手段不够，狩猎设备不先进，所以对生态没产生大影响，狼，野猪等都不少。
不过为了解决无肉少油的饥饿状况，曾经历了一段打猎的高潮，有些特殊单位有组织有计划地派出打猎队赴山区去打野味把肉分到职工各家。
而且，个人购猎枪也蔚然成风，但得符合条件才成，一般人也不好弄，所以一般人不好打的到猎物。
导致山林里山货野味非常多，自个儿附近的熟林子，每个村子盯得很紧。
进山找野林子就危险了，祸害的人不少，不熟悉地形，没个三五天，也不好有大收获。
关键这对叶正剑都不叫事儿！
王大林疑惑道：“正剑，其实61年63会议后就可以赶大集了，逢二逢五逢六的。农村就叫集市，城市里叫自由市场。
你登记一下摆摊就是了，自个儿狩猎的野货，又不是倒卖倒买，靠不上投机倒把。”
“胖哥，自由市场虽说也成，但万一量大，扎眼不说，也消化不了呐，你们单位只要给我的配额稳定，我就不用劳心劳力去自由市场摆摊儿了。”
叶正剑知道，魔都和京城就有自由市场，《老农民》里的牛大胆就在这个时间卖烟叶。
王大林一口把茶水喷了出来，不停咳嗽，心想：量大到什么程度算大，仍认为他是怕风向变化，求安稳才找的供销社。
“咳咳，随你吧，不过你要去，我想跟着一起打猎，也弄点野货，家里情况太难了。”
叶正剑微笑说道：“胖哥，见外了不是，不去我都少不了你一份，如果你真想去就一起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