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老徐

老徐与村庄之间,隔着白茫茫的原野,在他身前是未经踏染的空白画布,身后是歪歪扭扭的脚印,落脚轻重有致,似一道簪花小楷,线条清秀。

老徐在雪花铺就的小路上缓缓行进,他的鞋子被雪花粘裹,化开的水渍浸湿了鞋帮。老徐还是比较喜欢在田野里行走的,往常闲来无事,他也爱在田间地头走走,用脚步丈量小西村的原野,已往也有大雪过后,他只身在田野漫无目的闲逛的情景。他喜欢干净的雪地,也喜欢人们踩出的细细的田间小路。不过此刻他无心欣赏四周的雪景,也不去理会钻进裤脚的几团冰凉碎雪。

一路前行,老徐宣泄着情绪,他想着老丁,想着重症监护室的刘阿毛和付红刚,想着儿子徐雨。有那么一刻,老徐感到有些庆幸,老丁虽然走了,但他那一夜着实给村子里做了大贡献,要不然任凭付红刚和李庆阳在村子里胡乱待着,不知又有多少人得遭罪。

退一步讲,老丁光棍一个孑然一身,他走了也就是平时几个聚在街头下下棋的老头子们少了个玩伴,再有甚者,就是他徐大山、徐雨父子二人跟老丁还算有些私交会多几分惦念,对其他人来说那就只是多了些茶余饭后的闲谈唏嘘,没有更多难过了。可其他几个呢,谁没有几个亲近的家人在身后关切的等待着,替他们担心,万一再出点意外那家里人还不得以泪洗面,肝肠寸断。

老徐摇了摇头,没法子,老丁头儿死就死了,谁让他那么爱多管闲事,谁让他那么穷连个手机都舍不得买,他要是胆小些再有个手机,听到不对赶紧跟我这村长大人打个电话不就解决了,哪还用他着这一道儿。再说了,那老丁也傻,你过去就过去呗,你好歹戴好口罩离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远点说话啊,非得显得你英勇就义,非得当小西村的烈士?!你倒是个厉害角儿,你逞能啊,你再逞能啊!老徐就差对着空旷的田野坡口大骂了。

老徐胡乱地想着,没办法了,老丁是冒失了点,但他已经做得够好了,除了对不起他老丁自己,全村的人都得跟他道一声感谢。

“听说你老丁头临走时还知道要水喝,那不知道你当时还想过其他事情没,怪不怪我这个村长连个人都看不好,连累你老丁大过年的睡不好觉,一大把年纪了还得遭这罪。”老徐自言自语地说着,轻风卷起雪花,细小的雪粒蹭上老徐的胡茬。

从南山坡到小西村的小路上,田野是那么的雪白干净,老徐的身形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印迹。天空中滑过一只不知名的黑鸟,老徐抬头看着鸟儿扑扇着翅膀飞向远处,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雪地上乱踩,鸟儿飞过的天空依旧清淡空空,但他的每一脚都似乎在破坏着一个宁静的世界。

大概有许多事情留白是最好的,既然自己不知道怎么做,或者知道做了也没什么意义,那不如静静地等着结果。老丁走了,刘阿毛和付红刚还在扛着,如果这次死神最后真能扯到自己的儿子,那他老徐也只能认了。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老徐就是一个小小的村长,他管不了太多的事情,老丁走了就不要再想了,他只要踏踏实实做好村子里的防疫工作,再多份虔诚的心思,希望不要再有下一个老丁。

老徐有点累了,他干脆放空了头脑,任由思绪飘放不羁。他忽然想到自己此时要是在北河就好了,如果再有一艘小船,加一只鱼竿,他也想趁着漫野的雪白,当一次逍遥的钓翁,独钓那北河上缓缓飘移的雪!一个人的思绪不加管束的情况下,总能够神思缥缈,在天地间融汇放荡。从南山坡这一路走来,老徐是在宣泄着情绪,其实也是在逃避,他想着放空一下自己。

不知不觉间,老徐便看到了村头的房屋,他回了回神,又变回那个身负重任的村长。老徐活动了活动肩膀和腿脚,挺了挺身子,往村口的防疫站大踏步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他的视线就被村头田地上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老徐看到一个小女孩在村边的小路上来回踱着步,她衣服有些单薄,只穿着一件秋衣连个外套都没穿,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就那样还一个劲的在雪地上来回蹦跶着。

老徐急忙往小女孩的方向走去,村里下了防疫通知,要求各家少出门,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出门,这难道是谁家的孩子在家憋不住偷偷跑了出来?

小女孩注意到老徐朝着自己走来,似乎明白自己犯了错误一般,灰溜溜朝着村子口跑去。看小女孩避开防疫站,向一处房角下跑去,老徐也加快了脚步,急忙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