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小视界

春季三月,阴雨缠绵,整个南方小镇仿佛被笼罩上一层层白茫茫的面纱。

伴随“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千古诗句,白茫茫的雨雾中渐渐游荡着行人的身影,人们结束冬季慵懒而闲暇的时光,活动筋骨,开始了新的劳作。

除夕之夜许下的“新的一年五谷丰收”的祈愿开始启动,人们手拿肩挑在人间继续生存下去的“利器”,朝着薄雾中隐隐升起的太阳走去。

大年初二,姜席驾车带着妻子和孩子到乡下的岳父家拜年。姜席因要出差便只待了两天就返回县城,妻子蒋洁雅的假期也因为学校安排的一个“走基层扶贫”的任务而结束,她不得不在大年初七赶回学校。

因此,一对双胞胎——哥哥漾漾和弟弟浩浩,因为元宵节过后才开学所以继续留在了外公外婆家。

漾漾的外公身形修长瘦削,头顶上散落着稀疏的几撮头发,岁月的风霜划过他的脸庞,在上面留下斑驳的皱纹,一张掉光了牙齿的嘴巴,让他笑起来就像一尊慈祥的“老佛”。

外公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奇怪的是有他的地方总是会散发着和蔼亲近的气息。

而漾漾的外婆是一个矮小的妇人,一头银色的短发被随意地扎成一束马尾,垂在了小小的脑袋后方。

外婆的脸庞因为过分瘦削的原因,导致脸庞两边的颧骨十分突出,夸张地讲就像是两把利器,所以外婆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进”、不友善的感觉。

每次外婆一开口便是“喋喋不休”的家庭琐事,叨叨扰扰停不下来,有些话语像子弹一般直穿对方的胸膛,让人口无还舌之地、手无缚鸡之力,十分无奈又很讨厌。

但是真正了解外婆的人都知道,她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特别好的一个人。

去年漾漾和浩浩在外公家呆了一个暑假,感受着乡下不同于小镇的日子。

早晨朝阳初升,两兄弟戴着小小的草帽你拥我搡地跟在外公外婆后面,一路上发出清脆的“咯咯笑”。

逮蚂蚱,捉蟋蟀,摸小鱼小虾是他们在田野上乐此不疲的事情。

每当夕阳西下,外公外婆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他们身后跟着的两兄弟手里拿着今天的“战利品”——一个塑料瓶,里面装着漂浮的泥巴,使透明的瓶身呈现出浑浊的颜色,还有因瓶子拿着手上,上下颠簸、左右摇晃而惊慌失措,飘荡乱窜的各种小鱼小虾。

他们迈着像拿破仑一般“凯旋归来”的步伐,脸上各处沾着的泥巴和污垢则是他们胜利的勋章。

“浩浩,到后院拿小管帮外婆把菜浇了。”外婆卸下一天的疲惫坐在厨房外的石阶上择菜,抬头看向蹲在大缸面前,睁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往里面观看的浩浩。

浩浩刚一踏进院子,便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战利品“咕咚咕咚”地倒进大缸里,面对耳边外婆的呼唤,浩浩全然不觉。

“浩浩,信不信待会儿外婆就把你的小鱼小虾都倒进锅里煎咯。”外婆用犀利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小不点说。

“哥哥刚刚去浇了。”浩浩的小心脏“咯噔”地往下一沉,然后抬起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外婆说。这会儿外婆的眼神似乎柔和了许多,便没有说话。

“漾漾哥,我帮你提管。”一个比浩浩还要小一些的妹妹跟在漾漾后面,主动帮他拉管子。

这个妹妹长着一张扁圆的脸蛋,上面嵌着大大的眼睛,一张小嘴巴笑起来会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像“绿豆”般的牙齿。

她的头发柔柔的,天生就是棕黄色。小妹妹是附近一户人家的孙女,她的奶奶喜欢早早起来就给她扎上左右两撮十分精致的马尾,但是每到夜幕降临,马尾便呈现蓬松凌乱的状态,许多“细枝”脱离了组织。

她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遇到不懂的东西喜欢问为什么,而她最喜欢跟在漾漾的后面问“十万个为什么”。

“这是什么菜啊,哥哥。”每当漾漾浇到一株菜,她便问哥哥一句,漾漾会的就说,不会就干脆不回答。

“哥哥,你看,蚂蚁在这里,它们会听到我们说话吗?”妹妹指着地上一只又一只爬行的蚂蚁,一脸好奇地问。

漾漾不知道蚂蚁能不能听到我们讲话,所以没有回答。

“当然啦,蚂蚁,小鱼和小虾都可以听到我们说话。”这时浩浩跑进后院,在妹妹的旁边扬着一脸“我都会”的表情说。

“哦,是嘛,那浩浩哥你吃过小虾吗?我奶奶说小虾吃进肚子里了,晚上我们睡着了它们就会唱歌,是真的吗?”妹妹继续问。

“额……”浩浩只觉后背发凉,眼前突然浮现自己的小虾被外婆吃了之后的画面——万籁俱静的夜晚,外婆躺在床上睡得正酣,小虾突然钻出她的肚皮,然后在上面唱歌跳舞,真是太瘆人了。

“浇完了,我们走吧。”漾漾从妹妹的手里接过小管,然后把管子收拢到一起。

妹妹跟着哥哥走出了后院,浩浩呆呆地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浩浩看着眼前深蓝色的夜幕,身子颤抖了一下,便慌张地冲出了院子。

夜晚,浩浩做了一个关于小虾小鱼的梦。他梦见自己被外婆往嘴里塞了一只小虾,晚上从睡梦中醒来去上厕所时,小虾拦住了他问:“你为什么要吃我,你这个坏蛋。”

浩浩想解释,但是因为害怕所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尿液控制不住自己地从裤子底下流出来。

浩浩带着满头大汗从梦中惊醒,目光所见便是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他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下来了,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浩浩望着天花板沉默了一阵,隐约觉得自己的屁股底下湿润润的,伸手去摸,更大的惊吓来了——自己居然尿床了!

不出所料,浩浩尿床的事情在外婆生气的情况下,经由她的嘴巴便传遍了整个院里院外。浩浩既感到羞耻,又对外婆有些生气,但是又不能怎么样,毕竟自己尿床之后的床单是外婆洗的。

“二公,漾漾在家吗?”一个肥胖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撮玻璃弹珠走到院子的门口便停了下来,看着坐在院子门口的台阶上,手里用竹子编织着菜篮的外公说。

“在啊,又找漾漾玩玻璃弹珠啊。”外公不抬头悠闲地、不紧不慢地回复着胖男孩。

“嗯。”胖男孩点了点头,高兴地跑进院子里。

一下午,院子里便是玻璃弹珠碰撞的声音,孩子们玩弹珠发出来的声音。

落日的余晖洒满大地,人间的烟囱升起了一缕缕青烟。

外公起身把编织好的菜篮扛回院子里,胖男孩一脸沮丧地从院子里出来,两手空空,没有一颗珠子,而院子里的浩浩从哥哥手上接过了满满的弹珠,迈着轻快的脚步冲回了房间,把它们放进了玻璃缸子里。

外公看着胖男孩走过的落寞身影,露出了慈祥的微笑,心想:孩子啊,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