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旧事
府中清减,然仍建有一小亭,伴不大的池塘,虽无富贵奢华,却多乡野意趣。
李重润提醒了一下自家幼妹,“蟹性寒凉,不可多食。”
李裹儿睨他一眼,撅嘴不言语,又忍着不肯打量南九。
李重润行了行礼,“昨夜之事,仍要谢九郎。”
南九闷闷地接过盏饮了。
李裹儿惊讶道,“所以这位“九郎”当真是受重润哥哥所托?”
李重润点了点头,“如无九郎,我们也无法轻易从诸多侍卫中脱身。”
李裹儿恍然大悟,“那时人潮来得那样巧,正正将诸人挤开……”
李重润疑问道,“想来你是当时瞧见过九郎,今日复见方觉不可思议?”
李裹儿一脸的尴尬,“……算是罢。”
南九听她未提及河岸边的事,抬头瞧了她片刻。
李重润又细问了一句,“后我寻烛归来时,裹儿你神色有异,又发生了何事?”
李裹儿回想了下昨晚的情形,“那时……有陌生人靠近,说着甚么“小娘子何处去了”的话,我心里怕得紧,躲进了桥洞。”
李重润眉头紧蹙,瞬息后,少年尚无棱角的面容现出郑重的愧色,他抚了抚裹儿的发,声音温如水,“是我做错了,我思虑不周。阿兄再不会让你置身险境了。”
李裹儿倦怠地将头搁在他掌中。昨夜至今,种种惊险、秘密已超过一个闺阁少女能承受之重,此刻,她只想在她兄长的羽翼下歇一歇。
夜渐深,李裹儿枕着小臂沉酣。李重润与南九倚栏下棋月影和水面粼粼波光映在少年眼底。
“洛阳……可是有事发生?”李重润眼神定定的看向他。
南九答道,“那位……心思干转,你们预备启程罢。”
李重润笑道,“五年了,竟又要回到棋局中。”
“你怕是从未想过自己能脱身,何来“竟”字?”南九一语中的地说道。
李重润从内心的发自感叹,“天下万千众,得一知己如九郎,吾幸也。”
“说甚酸话,我们不过彼此利用。”南九却是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一人便罢了,祖母竟是让我们一家……旁人或许还好,小妹这样的性子,仅仅骄纵也罢,却是心若野火,我岂忍教她被权谋摧折。”
李重润弯起眼睛,于澄澈月光下温和笑着看他,南九别开头,去观塘中青蛙。
“若有那日,还望九郎……”
南九顺着他话音回头,目光落在那晚莲般的面容上,似被烫着一般,掌心突突跳起来,舌尖发腻。
圣历元年,李显接到女帝旨意,举家秘密前往洛阳,李重润骑马先行一步,未与他们同行。
李惠儿探出头去,奔驰的草木,骨碌碌的车轮,都很新奇,打马而过的游侠儿都看她,目光流连。
李仙蕙轻声训斥道,“还不放下帘子?”
李裹儿驳了一句,“管好自己就是了,管我作甚?”
李仙蕙认真的回答,“我是你姊姊。”
李裹儿不以为然地答道,“我姊姊多了去了,你不过比我大月余,端什么架子。”
李仙蕙不说话了,唇抿得紧紧的。
“两位娘子,前面就是丹水,舟车劳顿,不宜渡河,我们先在路边歇一歇,让马儿吃吃草。”车外的乳娘适时地开口插了一句话。
“知晓了。”李仙蕙等车停了,立刻叫婢子扶着下了车。
车里静下来,李裹儿已十三岁,像朵新绽的花,神色深处带着浅浅忧虑,“为何心中总觉惴惴呢……是重润哥哥不在的缘故么?”
不到黄昏忽开始落雨,春意凉薄,夜行路滑,车队只好扯了帐篷,好在马车尚宽阔,车上也能睡。
大帐篷里生了火,李裹儿凑在火堆前坐着,眼睛在李仙蕙和对面的职方员外郎徐彦伯之间瞟来瞟去。
李仙蕙问道,“你看甚么?”
李裹儿不经意的说了一句,“看姊姊的裙摆要被火堆烤了。”
徐彦伯闻言一惊,眼疾手快,将裙摆捞出来,火星灭了他仔细掸灰。
“员外郎对我姊姊的襦裙好感兴趣,早就没有灰了,竟还在掸?”李裹儿坏心眼地笑起来。
徐彦伯蓦地撒手,面上飞红,讷讷不说话,束手站着。
李仙蕙瞪她一眼,又转过头去大方瞧着徐彦伯,“郎君不过一时心急,算不上失了礼数,奴并不在意。”
李裹儿继续坏笑道,“姊姊平日最喜欢的襦裙被毁了,怎么不在意呢?”
李仙蕙扬声道,“李裹儿!”
李裹儿笑道,“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