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归盼相许
周悉和宋窈在初三那年相识,周悉只知道宋窈是唯一一个带给他感动和温暖的人。
周悉从小长在福利院,他身体从小就不是很好,看起来也总是瘦瘦弱弱的,因此有许多孩子欺负他。但他总是会笑,因为生性好脾气。
直到他八岁,被一对年纪挺大的夫妻接到了家里。
那是他的外公和外婆。
外婆总是精神恍惚,神经兮兮的。
从他外公的口中,他知道了他父母的故事。
他的母亲自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女。
样貌、家世、能力样样令人艳羡。
老两口本来就是老来得女,更是宠爱有加。
宋云英给她起名燕婉。
出自《诗经•邶风•新台》:“燕婉之求,蘧篨不鲜。”意为温柔的美女,夫妻俩只愿她一生安详和顺。却不想她遇到了贺宴尔。
宋云英是大学教授,贺宴尔是她最得意的学生。
他是孤儿,福利院的院长把他拉扯大,并且送他上了大学。
宋云英十分欣赏贺宴尔,因为他不仅成绩优秀,还很有才华。
周燕婉也是被他这些所吸引的。
周燕婉专业学的是音乐,从国外留学回来后不久。刚好宋云英所任职的大学里有老师请了孕假,所以她帮着代几堂课。
所以周燕婉遇到了她这一生中最难忘记的一个人。
青年才俊,仪表堂堂,他为她写诗,写了一首又一首。
他说:“我不懂音乐,但我愿意为你变成肖邦。”
……
很快,两个人坠入爱河。
宋云英知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也很开心。
但好景不长,贺宴尔在结婚后终于露出了他真实的一面。
他总是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周燕婉吵架,吵架时他也总是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与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他大相径庭。
“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我有多不容易?”
“他们都说我是图你们家钱!!”
“宴尔,我知道你不是。”
“你懂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跑过来羞辱我,说我配不上你!他们不敢去找你,只敢来欺负我!!”
“就连我自己得来的保研资格,他们也说是你妈看在你的份上才给我的!!可那明明是靠我自己得来的!”
贺宴尔整个人在颤抖,额头上的青筋也跟着紧绷。
周燕婉开始是很理解他的,也试图去跟他交流。
“宴尔,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有那个实力的,我从没那样想过你。”
但贺宴尔对她说的话油盐不进。
他们吵了一次又一次,周燕婉受不了了。
她跟贺宴尔说:“贺宴尔,你病了,你必须进行心理治疗。”
“我怎么可能有病,有病的是你们!是你们一直那样对我!!凭什么说我有病?!!”
贺宴尔吼的歇斯底里。
周燕婉觉得跟他无法交流,就搬回了周家。
可她发现她怀孕了。
没办法,两个人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行,所以周至旸只能和宋云英去找了贺宴尔。
周至旸本来就觉得女儿嫁给贺宴尔会过的很辛苦,如今贺宴尔还变成了这样,他心里更是恼火。
宋云英只能安抚周至旸,她也明白贺宴尔的心里是不好受的,这孩子也经历了太多。
所以她好说歹说,总算是让贺宴尔接受了治疗。
过了一段时间,周燕婉生下了周悉。
那时周悉还不叫周悉,周家人只叫他“小悉”,周至旸希望他能洞悉人心,活的通透些。
周燕婉说:“名字还是等贺宴尔好了,一起商量,再做决定。”
周家一家本以为就此会好起来的。
贺宴尔主动约了周燕婉,周燕婉回来时心情也很不错,两个人一天的相处都很舒适。
她真的以为贺宴尔好了,他又变回了以前那样。
“爸你就放心吧,这几天他都挺好的。”
“老周,小悉毕竟是宴尔的儿子,爸爸见一见儿子是理所应当的事。再说了,小悉是他自己的骨肉,他能做什么?”
宋云英也没在意,跟周燕婉一起极力劝说周至旸。
“罢了,随你们去吧。”
周至旸对贺宴尔始终不是很信任,但母女俩都很坚持的说没事,他也没再反对。
可这却造成了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
周悉跟贺宴尔在一起待了快两天,贺宴尔也没有主动联系周燕婉,她开始有点担心。
她打给贺宴尔,贺宴尔跟她说孩子很听话,不哭也不闹。
怎么可能?
“他才三个月!怎么可能不哭不闹?”
周燕婉彻底慌了神,她一个人去找了贺宴尔。
“孩子呢?小悉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周燕婉的眼眶里含着泪水,几乎半跪在地上。
“婉婉,瞎说什么呢?小悉是我的孩子,我能把他怎么样?”
贺宴尔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抬眸望向落地窗外的风景。
“你还知道他是你的儿子?把他还给我!”
周燕婉抓着贺宴尔的衣服,使劲的捶打他。
“婉婉,这么久,都不说想我吗?”
贺宴尔抓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轻轻的用双手握住。
“你这个骗子!我早应该想到的,你对谁都不会有真心实意的!包括我和你的儿子!”
她努力挣脱了他的手。
“我自己去找!你最好祈祷我的儿子什么事都没有!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大小姐怎么还是这么凶。”
贺宴尔慢条斯理的扶了扶眼镜,骨节分明的手上带着他和周燕婉结婚时的戒指。
“那我把你抓回来。”
他笑了,就像黑夜里嗜血的魔鬼,要去抓回落跑的新娘。
他在地下车库拦住了周燕婉。
“婉婉,我不过是想让他也经历一遍他父亲所受过的苦难。同样是人,凭什么生下来他和我就不一样?凭什么他生下来就能锦衣玉食,吃喝不愁?”
周燕婉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你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他是你的儿子!你连他也嫉妒!同为人子,你难道就没有心吗?”
贺宴尔摸了摸自己的左脸,他的脸颊被周燕婉的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还有血珠渗出。
他轻轻用舌尖舔掉了指尖上的血迹,然后用舌头顶了顶左腮,像个疯子。
“我的心全在你那里,我怎么分给他?”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像在逗弄一头笼中雀。
“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燕婉蹲在地上抱着自己不停的啜泣。
贺宴尔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宠溺地看着她。
“婉婉乖,不哭了,地上凉。”
“我自始至终都没看透你。贺宴尔,你就是个伪君子。”
周燕婉伤心欲绝,从身上扯下了那件外套,那股曾让她安心的味道渐渐淡去。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信你、爱你就够了,结果还是抵不过旁人的闲言碎语。”
“婉婉,人活一世,哪能处处都是好风光?我也想好好爱你,可是他们不许,他们总是说我配不上你,说我不应该,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得到一切就是不应该?”
贺宴尔的双眸带了狠劲,紧紧攥着双拳。
“别人的三言两语竟也抵得过我对你的万千情深。”
周燕婉转过身,跟他说了最后两句话。
“你终究不是我的肖邦。”
“我们结束了。”
周家。
“什么?”
周至旸差点晕过去。
“谢谢警官。”
他颤颤巍巍的从警官手里接过那份完整的事故资料。
周燕婉在去找周悉的路上出了车祸,警方接到报警时已经无力回天了。
宋云英得知这件事情后,直接进了抢救室。
夫妻俩一夜之间沧桑了许多。
周至旸没敢报警去寻找周悉,他害怕惹怒贺宴尔,他想象不出来贺宴尔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周燕婉葬礼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
贺宴尔一袭黑色风衣,在雨中撑着一把伞。
他站在墓园外,远远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他的眼睛里有泪流出。
兴许是天气太潮,他这样想。
周至旸回到周家看见了贺宴尔。
贺宴尔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热茶。
“爸爸,喝杯热茶吗,外边冷。”
“你有什么脸来这个家里?”
周至旸连正眼都没给他。
“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拿了我就走。”
贺宴尔也直接开门见山。
“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周至旸不想跟他废话。
“我只要我和大小姐的结婚戒指。”
周至旸没想到他要的竟然是这个。
拿走就拿走,反正他巴不得女儿从来没有嫁给过他,这个家里有他的东西也让周至旸觉得恶心。
“我可以把它给你,但是你要把小悉的下落告诉我。”
“如今婉婉走在了我们两个前头,我们身边也没有养老送终的人。那是她留给我们这两个老人的唯一念想。”
贺宴尔突然大笑起来。
“爸爸,他可是害死婉婉的凶手!如果婉婉没有去找他,我的大小姐怎么会死?”
周至旸本就怕惹怒他,压着自己的火气,可听他这样说,他实在忍受不了。
“你仔细想清楚!我的女儿为什么会出车祸?要不是因为你把她的孩子给藏起来,她又怎么会开车去环山路?那天晚上雨下的那么大,她一个女孩子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两个多小时啊……”
周至旸说着后半句话,慢慢的瘫坐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女儿根本不会死,我也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小悉的下落!”
“我的老婆,也就是你的老师,现在也不会还躺在医院!!”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贺宴尔!”
“……”
贺宴尔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罢了。”
周至旸从外套的内兜里掏出属于周燕婉的那枚戒指,然后将它丢给了贺宴尔。
“都是孽缘……”
贺宴尔捡起戒指离开了周家。
离开时,他对周至旸说:“你放心,他没受到任何伤害,我毕竟是他的父亲。”
几天后,九月二十六号。
贺宴尔出现在周燕婉的墓碑前,他的怀里抱着一盆黑百合。
他轻轻的倚在她的墓碑旁,眸中有些许哀伤。
“这盆花只生长在高原地区,我花了点时间,才把它弄过来。还好,没错过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把那盆黑百合搁在她的碑前。
“大小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哭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十分无助。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错了。”
他从兜里掏出她的戒指,然后摘下了自己的那枚。
“根据日本虾夷族人的传说,如果女性把黑百合放在所喜欢的男性旁边,那个男性就会产生向自己这儿走来的念头。”
“现在我把它的意义反过来。我贺宴尔以黑百合为诅咒,诅咒周燕婉生生世世都要向我走来。”
来之前贺宴尔吃了许多安眠类的药物,此刻,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以后要和一个正常的贺宴尔在一起。”
风很大,吹散了所有的过往和曾经。
两枚戒指被他紧紧攥在右手手心,好像那是他最后的救赎。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大小姐,即便你恨我。但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的肖邦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