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救赎的岁月
村里有个好消息,说国家修高速要修到我村。村里被占的地,有补偿,好几万呢。谁占了地,就能吃香喝辣。生活自然要好上一点,肉也能经常多添置点。
我心里鼓捣这事能碰到我家吗?和买彩票不同,彩票一个省就那么几个,而放到村里,修路是要站好多地。
听我的同桌杨哲说:“他家站了二亩地。”
“二亩地有多少?我不清楚,也没学过。”我想这么说有个几十平方米。
我特意查了词典,词典上说“一亩是666.6666667平方米。”
我顿时为我的无知道歉,那杨哲家二亩不就是“2*666.6666667(平法米)”
这个数字算出来,是1333.3333333平方米。
我心想,这得有多大呀!应该是个挣钱的路子,但能挑上谁?
看着杨哲兴奋地消失,就像个拿了胡萝卜的兔子飞驰而去。我只能慢慢地如乌龟走回去,脸上有些许失望,可能是被人炫耀之后,自己没什么可炫耀的而发愁。
家门外的杂草一大堆,有各种野花野草,野菊花,牵牛花,蒲公英等等,最熟悉的莫过于狗尾草,我从小玩这个长大,可以编织好多东西,兔子,狗等等。
总之,它的好处在于逗人笑。我看着路边的狗尾草,想着要是养条狗就好,和它做个伴,也和我做个伴。
不远处,又听到乱混混的一阵声音。我寻声遁去,就在我家。
我把大木门打开,他们没有看我,也没察觉我进来。大伯,大妈和爸爸,妈妈站着说话,爷爷奶奶窝在家里,丝毫没出来。
“他们不知道他们又在吵吗?”我心想。
梨树刚长出新叶,就又被喧闹的声音扰得不能睡个午觉。我把门合上,上去打招呼,却被他们的声音遮盖。我被奶奶拉进她屋,爷爷用慈爱的眼睛看着我,让我写作业。
我看似在写字,实则在听他们的谈话声。
谈话声很大,屋子完全盖不住,不想听还得听。他们说的就是杨哲指的高速的事,事情的发酵速度,迅速又干脆,不留人多想一刻。
大妈个子矮矮的,但她的口气和音调是谁也比不上。我想起老师把我叫办公室说这道物理题怎么还不会,别人都会了,你为什么不会。其声音洪亮有力,而大妈急红眼的声音铿锵有力,却完全毫无道理。
我以为爸爸会继续包容自家人,就是所谓为了自家人的脸面。脸面是什么?我认为不重要的。可让我大吃一惊的是爸爸这次坚决不服从长幼有序的规矩,他没有妥协,也没有让步,而是据理力争。
爸爸用三十几岁的音调说:“这地是你们以前不要的,现在又拿回来,这算怎么回事?”
大伯知道站的理不对,是他们做得不对。他拉着大妈衣服,又用身体挡在她前面,寓意是说这事的确我们不对,算了吧。
大妈还在狡辩,“这是你妈分的地,现在我就要要回来。”
大伯看着爸爸,一言不发。
妈妈怼她:“你想要的时候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大妈被气到,脸色发青,她冷冷地说:“我就认这个死理,你给不给。”
妈妈大张着口,很坚定地表态:“不可能。”她直接甩手离开,爸爸也没说什么话,也随着离开。妈妈看起来就像急了的兔子,死也要咬人一口。
然后我看到大妈揪着大伯出去,边走边说:“你长本事了,站在你妈和他们那边。”
大伯喊大妈的名字,说:“你快放手,什么嘛?这就不合道理。”
“不合道理是吧。”大妈没有松手,大伯疼得要命。
我看着他们俩消失在我的视线,突然知道男怕女是什么道理?可我想不明白男是一家之主,到了新社会,女性的地位好像明显要站在男性之上。
奶奶此时唉声叹气说道:“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看奶奶说话的语气,比平时骂那些她对别人很要好反过来别人对他不好的那些人,还要有恶气。这是为什么呢?我不敢去问,只是装作写作业。
爷爷平时沉默寡言,这时却来了兴致,说:“不是好东西,又有什么办法。你选的吗?”
奶奶朝地上吐了一口水,说道:“我看走眼了,那你呢,你也看走眼了。”
“我那不是没本事吗?就这个看起来当时便宜,三件套也买了,你说这婚能不接吗?”
“就你有理,我也有眼睛,我儿子被欺负成这样,我心疼。”奶奶快哭的样子。
我看了看她一眼,比之前憔悴了不少,皱纹多了,白发开始有了。
爷爷也拿她没办法,对她说:“别哭了,孙子在这看了不好。”
奶奶把眼泪硬吸回去,又转而看了看我。我长高没有?胖了没?然后问我:“想吃什么?”
我说:“随便就好。”说完我就低头做作业,整个人把这段记忆变成日记本中痛苦的一则日记。
日记本上写得比我听到的多很多,大妈以往就是不要脸,当初不要的土地,给我们家。我们家什么也没说,结果是要了。现在一看土地值钱,就气冲冲地过来要土地,要钱。难怪奶奶和爷爷不置可否,却一脸嫌弃这个儿媳妇。她做人做事,都只有一个道理,就是利己主义。我想着书本上说的合作共赢,看来穷人与富人有一个区别,富人更爱团结。
最后土地变成钱,大妈的主意没得逞。我感谢上天好多次,善良人总比有恶意的人更加幸运。
我妈买了猪肉要给我吃,说要青椒炒肉。我放学要早点回去,然后碰见杨哲正想和他说这个事,他闷闷不乐地看着我,没有往日朝气蓬勃的气息。
六月的夏天,背着书包走一会路,就汗流浃背。我和杨哲找了一棵高大的树,在树下乘凉,边聊天边打听杨哲为何和前些天判若两人。
杨哲冒似是不想说,他看着地上的蚂蚁来回为了食物合作,搬回老巢。我看了他一眼,一块石子丢了出去,它像垃圾一样被人丢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杨哲回头看我笑眯眯的样子,问我:“你们家那事如何?”
“当然是没给她。”我自信地说。
杨哲也拿起一块石子丢了出去,比我那块丢了好远好远,像从屋顶那么高扔下去。
我问杨哲:“你们家分的比我们家多。”
杨哲没好气地说:“多有什么用,全让我爷爷赌博去了。”
我听了后,震惊地问他:“那你还有肉吃吗?”
杨哲看着我,吐了一个字“没。”他忧伤地看着天空,像把自己的眼泪全变成雨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痛心。
我虽然理解他的难处,拍着他的肩膀说:“没事,以后我们要赚很多钱。”
但我不知道很多钱是多少概念,有多少钱才算有钱。而钱很难赚这个事实,我也不清楚。只是年少轻狂,一说就要赚很多钱。我看不惯杨哲那样垂头丧气,故意激励他。
他看着我,一番闲聊之后,他气色好多了,走时还说约我一起去玩。
我笑着说:“以后机会多的是,我们要学习,赚大钱别忘记我。”
杨哲很肯定地对我说:“一定一定。”
看着拯救别人,我高兴极了。可我忘了谁来拯救我,又或者说没有人拯救我。这令我难以接受这个世界。他们说世界光怪陆离,我说不懂。他们说世界冷暖自知,我摇了摇头,也不懂。
直到初二期末发生的一件事,不得不让我深思。
苏格拉底说过:“未经反思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