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救赎的岁月

九月份,我坐着火车,去了学校。快下火车时,我临时决定要去书店找蓝鹏。这种想法特别强烈,无人能动摇。我没有把东西放好,直接到了书店门口。我想自己打着顺路看她的借口,理由应该够充分。她再这么说,也不好意思把我赶走。

书店大开着门,没有人。下午两点,太阳洒下黄灿灿的光,不刺眼,但也足够把我们挤出一丝汗。我环顾了四周,也没见蓝鹏的身影,以为她不上班休息,然后我看着老板玩手机,就过去问了他一下。

“就上次那女的在吗?”我没想说出她的名字,这个店不算大,也就两个人。一说他就明白。

“什么女的?你是来找人,还是来买书的?”男人又继续玩手机。

我说:“找人,蓝鹏不在吗?”

老板一听蓝鹏这个名字,反应很大,说:“她不干了,走了。”

“走了。”我重复地说了一遍。

我本来打算走,又转过去多问了一句“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男人冷冷地说。

我没想在追问什么,边拉着行李箱边往外走。走了一段路,太阳躲到了云朵里。我也躲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上晚自习,我提不起兴趣,写字写不下去,翻书翻不下去。我看着同桌写了一大堆东西,我的纸上空空如也。

这时,熬到了下课,我收拾东西回去。一个人走着,走走停停,又站了好长一会。我看着明月的纯洁,吹着夜晚的凉风。我孤身一人,身边也没有任何知心的朋友,谁能和我共同欣赏美景如画的天空。

我受不了自己对自己的过分折磨,找来张银然聊天。和她上次见面,过了太久的时间,好几个月后,我发来消息说:咱们见一面。然后她只是嗯嗯,发了一大堆,然后说在哪儿?

我给她发了地址,提前过来找她。今天是星期天,没有课,我在这呆了近乎一个小时,服务员好几次过来问我有什么需要?

我只是摇了摇头,最后我因为受不了她的频繁打扰,说:“一杯白开水就好。”

她微笑着对我,拿着透明的玻璃杯,还有保温壶,把水倒了进去。她说:“请你慢用。”

我点点头,说:“谢谢你!”

她拿着保温壶,又跑过去问其他人的需求,她跑来跑去,看起来很得心应手。

正当我看着服务员收拾客人离开后的餐桌。张银然推着玻璃的大门,小心翼翼地进来,左顾右盼来找我。我看见她,招了招手,示意我的位置。

她也看到了我,往我这边走来。我放松地看着她,装作很轻松的模样,对她微笑。不想让她看出任何破绽。可装出来的感觉,就如同纸做的老虎,一捅就破,遇水就湿掉。

我的破绽太过明显,张银然上下打量着我,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果不其然开不了口,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她收起专注的神色,对我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我笑呵呵地说:“有吗?”然后慌张地坐直身子,喝了几口水。

她叫来了服务员,说要喝咖啡,她点咖啡的手势,就像是老谋深算的投资经理。

我问她:“你对咖啡这么熟悉吗?”

她笑着说:“跟同学来过几次,不敢说熟悉,有些还是知道的。你是第一次来吗?”

我说:“第一次来没错,但看着它颜色深深的,有点喝不下去。”我指了指她手中的咖啡。

“咖啡吗?就是用咖啡豆做成的,好像是云南那边生产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是外国人发明。大部分上班人,比如白领之类的,工作时特别喜欢。”她讲话顺畅,功课做的很足,了解颇深。

我说:“你了解挺深的,我不太喜欢喝咖啡。”杯子里的水没有了,我叫来服务员添了一杯。

“我发现自己和他们不是同类的。我对咖啡的认识较少,很难一下喜欢上这个味道。”我看着杯中的水,又看了看她的脸。

“它是治了这个城市,也有人不喜欢咖啡,这仅仅是个人爱好而已,又不是用来分门别类的。你不会以为有钱人喝咖啡,穷人喝白开水,咖啡有提神的作用,其他方面我不太了解。”她边喝边说道,“你今天很奇怪,感觉非要把自己当成另一种人来看待。”

另一种人来看待。停顿半刻后,我缓缓张开口说道:“兰鹏回来了。”

她惊奇地说:“你见到她了,她在哪儿?”

我说:“我经常去的那个小书店,离我们学校很近,偶然遇到她在那儿打工,就这样我们重逢了。”

“重逢之后,你和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但我知道了最终的真相,就和你说的一模一样,难逢里消了[流泪]。还有那个女生,他们三个联合起来对付我,他和我说的一清二楚,我……。”

“你们彼此分开了。”

我迟钝地看着她,我说:“算是吧。”又解释道:“我原谅了她,本来我不想原谅她的,可是她过得特别不好。该如何说呢?李萧然把她的人生毁了,她说,这是她的命。她从出生就没有,就从来没有被人捧在手心上。她父亲打他骂她,她可以忍。继母同样对她加以暴行,她也忍了。她以为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在人世间,所以她拼命努力学习,想要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去找她。但是她母亲已经去世了,她告诉我时,我发觉那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可能也没有了。可能就是因为各种原因的交织,最后她选择离开。”

她耐心的听我说完蓝鹏的故事,“那她现在人呢?”

“她走了,我本来想和她说清楚,上次在天桥,我没有把该说的说完,但现在我没有机会和他说话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还活着吗?更可悲的是她还有五岁的女儿。”我说话声特大,节奏乱糟糟的,情绪激动,像海浪声。

张银然后悔和我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果真相不浮出水面,或许对谁都没有伤害,可命运把一切的结局写的太过凄惨。

我对她说:“不怪你,即使没有你,我也会追查到底。况且她的消失过于巧合,我对她当时就有所怀疑。你的提醒,早就让我认定了是她,只是缺乏证据。而我其实也不愿相信是兰鹏。”

她低着头看着咖啡的杯子,出神得很,好像在想什么极为深奥的问题,而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她说:“假如我不去告诉老师,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可那样对你,一点都不公平。”

我想了想,说:“无论你告诉老师与否,兰鹏都会走,她是有目的的离开,做那件事只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你不用觉得对她是种伤害。她没有忘记对我的伤害。这些年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她很后悔,但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你不说,伤害的就是我。估计我会招人议论,从此就是冠以小偷的恶名。或许我就遇不到你,和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样好吗?”

她沉默不语,我说:“那样可能更加糟糕。”

书上说:“该来的总会来,想躲的又躲不了。”我想这就是我与兰鹏之间的命运,我和张银然也是这种命运的牵绊让我们相遇。有时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幸运所致,如果没有出生在一个贫穷家庭混乱的家里,可能到目前为止,很多东西还不清楚,这才是自己最大的不幸。

张银然发呆似的看着我,似乎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没事。只是感觉你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说不上来,就是在你讲完这个故事,我觉得你和之前有点与众不同,你身上有那种别人身上没有的东西,比如沉稳和睿智。”

我用一种“你别开玩笑”的语气,与她对话,“我有那么沉稳和睿智吗?说起睿智,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沉稳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慌张。”

“你说的没错,但我觉得那样的人才真实。”

“什么样的人?”

“就你说的那种人。”她其实是指面前的我。

我“嗯嗯”两声,肯定她的说法。而后和她聊起了学校目前的近况,她说,她那里一切正常,累了就去玩,想学就去学,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她也反问我,我只是说,我的生活简单,上课下课,读书闲逛,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也挺好的。

她笑着,可能是觉得我就是喜欢忙,不让自己闲下来,也可能是以为我还在兰鹏的故事里没有走出来。说实在的,这些事情发生,就像在人生的书里,写下了几段话,看似并没有重要,其实也不可忽视。若隐若现的感觉,有时会突然想起,有时会忘掉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我不懂,这算不算一种踏实的放下,可能放下就是暂时的,它会出现在梦里,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直到被时间渐渐泯灭。

回学校时,她想送送我,看我状态虽有点好转,但心里未免有点波涛,我拒绝了她,说你还有事我真的不便打扰。她被我的话说服,自己独自打车回去,我离自己学校不太远,选择徒步回去。我边走边到处看,看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让大脑沉迷思考。思考是种困难的事,令我心神俱疲,令我彻夜难眠。就是因为这种不良的思考,我足足有好几天没睡好,精神不振。

我对自己说,兰鹏的事全都过去了,她的离开对我是好事,对她也一样。她应该原谅自己了,她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一想到她那天看我的眼神,我就有点恐惧,恐惧她会寻死。现在我不用多想什么,她不会再在我的人生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