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镜非灵

师竹得到火种,惊觉自己的法力竟一天天增长起来,三人来到东海时,天上正飘下淅淅沥沥的雨点,师竹抬指略试了试,便凝结出一层气障来,周英十分高兴:“师父,你好厉害呀!”

青麟也赞叹道:“你是主人心镜化灵,原本是依附主人而生的,但这火种由你的血浇灌而生,现在已经成了你自己的心火,想必之前你修炼受阻,也是欠缺一味心火的缘故,现在已经补全,你从前修炼的根基,便成了你此时的法力,正所谓厚积薄发……”

“原来如此,”师竹干脆道,“那现在君衡左右不了我了吧?”

“你想干什么?”青麟急道,“就算有了心火,你和神君心脉相连,他要是出事,你不死也得重伤,再说了,这火种也是神君给你安排的,忘恩负义的事情你能做吗?”

“怎么不能?他本来就有求于我。”师竹轻轻挑眉。

“你……”青麟又急又气,正懊恼见,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凄鸣,却见一鸠鸟双翅伤痕累累,向东海中俯冲下去。

青麟见它却在寻死,急策一朵飞云将它救了上来,向师竹道:“这鸠鸟素来贪生怕死,凶恶好斗,怎得这只却如此凄惨,还要寻死?”

那鸠鸟被救上岸来,化为一女子,不久悠悠醒转过来,见到青麟一惊,纳首便要拜。

青麟摆摆手:“姑娘,天大的事也不值得这样寻死,更何况你已修成人形,有的是大好前程,你我同为兽类,有什么委屈,不妨同我说说。”

那女子泣不成声,道:“青麟君,我是阿鹂啊。”

青麟一愣:“你说什么?”

阿鹂是桃山的一只黄鹂鸟,与桃树妖桃仓是夫妻,青麟自小在桃山长大,与他夫妻二人十分熟悉,可她怎么会成了眼前这只鸠鸟?

那女子流着泪道:“三年前,一只鸠妖身受重伤,来到桃山,我夫妻二人看她可怜,救下了她,可谁知她竟起了歹心,后来,她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将我与她的身体互换,我夫愚钝,竟听信她的污蔑,将我赶了出来,我流落在外,有家难回,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阿鹂说完,忍不住掩面痛哭,青麟忙道:“你别哭,我们与你回桃山看看!”

三人来到桃山,降下云头,落在山脚下一方清净院落,桃仓正挑了担子回家,看到青麟大喜过望,上前道:“青麟君,你回来了?!”

又看了看师竹,戒备道:“你是天界的人?”

青麟道:“不必担忧,师竹是我主人的心镜化灵。”

“原来是心镜之灵,”桃仓放下了防备,热情道:“都是自己人,那二位来我家中坐坐吧!”

青麟点点头,二人随着他进入小院,灶间传来一些响动,一女子迎了出来,看到青麟二人笑容却滞了一瞬,向桃仓道:“夫君,这是谁?”

桃仓道:“这是师竹仙君,是君衡神君的心镜化灵。”

那女子不自然地笑了笑,向他二人道:“原来如此,二位仙君随我来。”

青麟故意上前招呼道:“阿鹂,好久不见,怎得都这般生分了!”

那女子脸色微变,只讪笑不语。

青麟盯着她道:“你莫不是不认得我了?”

“怎会不认得?!”桃仓前来解围,“青麟君,来来来,进屋进屋……”

青麟无奈地看了桃仓一眼,跟着进了屋,屋子里的景象却让他吓了一跳,满屋装潢金玉生辉,直晃得人眼睛疼,便向桃仓道:“桃仓,多年不见,你几时发达了?”

桃仓呵呵笑了笑,局促地搓了搓手,道:“没有发达,只是阿鹂喜欢,我在山外的铺子里租来的。”

“租来的?”师竹愣住,不知说什么是好。

“你哪儿来的钱?”青麟急道。

“我有力气,每天去给人做活,能挣不少……”桃仓擦了擦汗。

“你是不是疯了?”青麟嚷道,“费这么大劲租这些东西,就为了摆屋里充阔?!”

“我没想充阔,”桃仓连连摆手,“只要阿鹂高兴就行。”

青麟冷哼一声:“阿鹂高兴?她什么时候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你别这么说,”桃仓辩解道,“你不知道,三年前,阿鹂大病一场,受了不少罪……”

“看出来是有大病了。”青麟咕哝一句。

师竹捅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又向桃仓道:“桃仓大哥,难道是那场大病,让夫人转了性子吗?”

桃仓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她性情大变,许多事情也不记得,是我没把她照顾好……”

“那是什么病?”

“都是一只鸠鸟害得!”桃仓忿忿地锤了下桌子,“约莫三年前,我夫妻二人救了一只伤重的鸠鸟,谁知那鸠鸟恩将仇报,对我夫人施了邪术,让我夫人大病一场,只可惜让她逃了……”

“我倒是略通些医术,”师竹与青麟交换了一下眼神,“夫人如果不嫌弃,小仙愿意试试。”

“是啊是啊,”青麟急忙附和,“师竹医术很是不错,兴许能治好。”

桃仓自然十分高兴,连哄带劝地把那女子带来,那女子终于是拗不过去,便伸了只手给她。

师竹煞有介事地把完脉,笑道:“身体无碍。”

桃仓喜道:“当真?”

师竹点点头:“她虽无碍,你夫人却危在旦夕。”

桃仓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一转身,阿鹂正站在门口,含泪望着他。

桃仓一声怒喝:“你这鸠鸟还敢来?”当下便持着长刀向她砍去。

师竹将他拦住,道:“桃仓大哥,你的妻子被那鸠鸟换了身体,与你朝夕相处的是那鸠鸟,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才是你真正的妻子啊!”

桃仓愣住,阿鹂泪如雨下道:“夫君,我与你夫妻百余载,外人尚且能辨认出我与那鸠鸟的不同,你却不肯信我吗?”

青麟捅捅师竹:“说你是外人。”

师竹冷哼:“你还不是一样。”

桃仓愕然,看看青麟,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但青麟君的话他不得不信,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他如遭雷击,无力地晃了两晃,道:“原来如此,我虽然也知道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可怎能想到……”又回头看那鸠鸟。

那鸠鸟见事情败露,便要逃跑,周英拿出从君衡小院里搜罗来的绳子,往上一抛,便将它结实缚住,那鸠鸟连连告罪,桃仓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阿鹂,看着那大大小小的伤口,捂住头跪了下来,阿鹂后退几步,也只是垂泪不语。

青麟小声道:“咱们走吧,这是他们的家务事。”

师竹点点头,三人便悄悄出了门。

师竹看着那鸠鸟,想起周英一直想去天界看看,便解了令牌,让她把鸠鸟送到天庭狴牢,周英自然十分欢喜,师竹二人自离开桃山。刚从桃山出来,却见一只玄鸟自北方天际飞来,到他二人身侧,用喙拉着青麟的衣袖往北走,青麟好容易听明白它的意思,顿时脸色大变:“主人有危险!”

师竹往苦海的方向看了看,却见黑云压顶,隐隐有天雷显现,大惊道:“君衡的劫数这么快便来了吗?”

两人急策云头赶至苦海封印,却见天雷已经成势,正向封印打去,一下一下,在封印的冰凌上震出几道血印,青麟惊呼:“主人!”便向封印扑去,雷电冲开海水,瞬间打来,师竹御剑相抵,二人却被震出几丈远,青麟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又几道雷接连落下,青麟伏在地上,望着冰凌的方向绝望道:“主人……”

雷电强光闪过,青麟却见一道火光将天雷挡住,封印前师竹白衣染血,长剑神火灼灼正盛,直沿着雷电将黑云灼烧殆尽,化为一片彤彤天色。

直到雷暴渐停,师竹收了长剑,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师竹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几枝来得正盛的桐花,小院里草木青青,春风拂过,传来一阵药香,她费力直起身,忽然听见青麟哇哇啦啦地叫唤:“师竹!你醒了?你醒啦!”

师竹揉了揉额头:“别吵……”

青麟忙道:“好好好……我不吵不吵,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太好了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整整三百年,三百年呐!”

青麟边说边冲她比划,忽然眼睛看向她身后,喜道:“少元君,你看,师竹醒啦!我主人就说她这几天会醒,果然醒了哈哈哈……”

师竹回过头,洛尘怔怔地看着她,见她笑了,眼眶却湿润起来,青麟仍旧絮絮叨叨:“你能活着,多亏少元君给你的混元珠啊,你还记得吧,在蜃妖那里给你那个,为了救你,他都快变成郎中了,你瞅瞅这满山的药草……”

师竹环顾四周,又望向洛尘,她就算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混元珠受神火之力,消散了垂星山长年的冰雪,山上恢复了芳草依依,四季更替。这一天雨过天晴,现出一道虹霓来,有云车络绎不绝自天外降,漫山鸾凤和鸣,祥云飞舞,一片欢腾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