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中赋
七绝门议事堂中,宜忆和柳宛媚面向里站立着,对面坐着右臂轻轻靠在桌上扶着面颊的柳青青。
三日过去了,并未传来霜阁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找到在七绝门闹事的那个男子——风星波的尸体,倒是柳宛媚,在柳青青的帮助下伤势渐好。
柳青青若无其事地看了宜忆一眼,说道:“你今日下山去抓个男孩来吧,十几岁的。”
宜忆眼帘低垂,听了柳青青的话回道:“师父,我昨晚修炼时觉得天朗星稀却万物皆幻,似有所悟,打算今日起闭关修炼一些时日,还请师父准许。”
柳青青听了心下微动,还未说话,宜忆身旁的柳宛媚跃跃欲试地说道:“师父,让我去吧,我有阵子没下山了。”说罢,微微嘟着嘴,看向柳青青的眼神里有着祈求的意味。
柳青青心下叹了一口气,对柳宛媚道:“也好,那便你去吧。只不过你伤势还未痊愈,过几天再去不迟。”
说罢,转向宜忆道:“修仙一事,最难得的就是有所顿悟,你去吧,师父等你的好消息。”
宜忆点头称是,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议事堂。
柳青青看着宜忆的背影,半晌不语。
柳宛媚见柳青青的神情,心下觉得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姑母,有什么问题吗?”
柳青青收回目光,看向柳宛媚说道:“媚儿,姑母恐怕也得闭关了。”
柳宛媚诧异道:“姑母为何也要闭关,您不是说法力难再有所精进了吗?”
柳青青无奈说道:“就算终我一生之力,‘思’这一情也是无法断绝的了,但‘怒’‘忧’‘悲’这三情,虽然我坚持了许久不肯断,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断了。”
顿了顿,继续说道,“霜阁这一去,恐怕未必肯善罢甘休;那宜忆异心已生,也不得不防。”
柳宛媚不明白,宜忆可是姑母从强盗手里救下来的,七绝门给了她容身之所,还让她有机会修仙大道,为什么会有异心呢?
柳青青没有继续说宜忆的事,只是爱怜地对柳宛媚嘱咐道:“你先养好伤,这阵子门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要太过张扬,以免引起众人不满。若是霜阁前来,无论为了何事,你都推说我闭关未出,一切待我出关再议。有着千年来的规矩在,想必霜阁不会太过为难。”
柳宛媚点头称是,目送着柳青青回了内堂后,转身看向堂外,似乎在寻找宜忆已消失不见的背影。
宜忆此时已经来到了她平时修炼的地方,在调息坐下进入修炼状态时,脑中闪过几道身影。
沈逸生,霜阁能否把你救活?
那个年轻男子,是否真是我的哥哥?
柳青青,你究竟是人是鬼?
所有的一切,无论真假,无论结果如何,都需要用实力去解决。剩下的五情,便一一断绝吧……
……
一只金钵倒扣着浮在空中,微微抖动中散发出柔和的金光,祥和之气笼罩着下方床榻上小小少年满是血污的身体。
少年面前一尺远的金光中,亘水珠轻轻漂浮着,阵阵热气膨胀,汇入金光中一道笼罩着少年,似乎在用温暖的手抚摸着他。
少年的脚边坐着一个身着棕色海清的僧人,此时盘膝入定,手臂停在胸前不动,手指遥遥指向金钵,嘴唇翕动着,微微的声音传出,像是低声念着什么。
床榻边还盘膝坐着一位白须老者,正是曾上七绝门要人的霜阁阁主沈在天。
他如僧人一般坐定,双手遥遥将法力送进金钵,借助金钵之力为孙儿疗伤。
虽然霜阁的和字诀功法对沈逸生的伤势有奇效,又辅以大悲寺佛生钵的愈体再生之能,但眼见着孙儿伤势危重,沈在天不免担心会有个万一,因此时而担心地看着面色逐渐苍白的僧人,时而关切地看着床榻上的少年。
时间缓缓流逝,床榻上的少年双目紧闭依然未醒,但面色却不再似先前般苍白。
如果能进入到他体内,也许可以觉察到那丝丝断绝的经脉,正在以微不可见的速度,缓慢恢复着生机。
穴脉间原本暴烈的天地之气,似逢甘露般贪婪地吸噬着不断涌入的金色气息,但未过多久,便如临大敌般退缩在角落中,像被禁锢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那氤氲周身的金光依然徐徐涌入,滋润着少年重伤的躯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远超过穴脉间原本存留的天地之气。
一晃七日便过。床榻上的少年毫无知觉,而他脚下的僧人却面色越来越暗,直至变为铁青,似是终于坚持不住,一口血喷出,颓然倒在地上。
在一旁同样七日不眠不休面色明显变得苍老的沈在天忙上前扶起僧人,低声问道:“不善禅师,如何?”
竟是修仙界四大派之一大悲寺中的得道高僧不善禅师。
不善禅师勉力睁开眼睛,回道:“无恙。”
说罢,在沈在天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伸出右手将金钵收归无形,向沈在天施礼道:“令孙绝字功法修炼未久,功力低微,难以承受和字功法之力。有佛生钵和亘水珠相助,也只能是治好眼前的伤势留有一命,恐怕他体内余患已生。”
沈在天听了,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僧人沉思良久,缓缓说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和字诀只能保他三年性命无虞。换言之,他需在三年内将绝字功法修炼到极致,然后再以和字功法自行疗伤方可无碍,如同千年前的那位一样……”
沈在天听罢,心下黯然道:“三年……如此说来,我孙儿逸生此命休矣!”
僧人手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令孙身上的因果造化,远超你我二人之想,竟如千年前之事再现一般。既然如此,何必拘泥眼前?来往千年,不过是轮回罢了。”
沈在天听了,恍然道:“难道说,还有一线生机?”
僧人微微颔首道:“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