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四又一
“江阳马家,阖家共计一百零四口人,田产店铺生意往来粗计一百亿两白银。马映海承祖上荫庇,再加上这人实在勤俭肯干,到如此身家,虽比不上京城豪绅,也算地方大贾。怎么样?杀他,你也不丢面子。”马临江把茶水推到龙京良的面前。
“这救命的人情,不再考虑考虑?”龙京良接过茶,手指轻扬擦去杯上水痕。
“大侠,我已到如今地步,无亲无故,也无金银,只一间小宅,苟且谋生,二十年前我早该去了,是这满腔恨意续了我一口气。求大侠给我一个圆满的机会。”马临江跪在地上,眼里是视死如归。
龙京良缓缓开口,“你姓马,名临江,你想杀的,叫马映海。”打量的目光从高处落在马临江的脸上。
“他是我亲哥哥……虽非同母,早年间他也待我不错……”,马临江怒意渐渐升腾,“只是那小人表面良善,趁我年少,将家产悄悄占为己有,我的几个兄弟也被他一一铲除。家中巨变那日,母亲以命相护,我才得以逃脱,他手里的剑,滴着我母亲的血,夜夜缠绕着我……家产硕大,他非要一人独占,取了钱财,还要杀光手足。凭着他那臭婆娘的关系,兄、母、家丁十条人命,也仅仅是关了一月。”说罢,头便重重磕在地上,泪砸出的坑上,浮着一层黄泥。
“我也无意多问,既是恩人请求,我哪会拒绝。说在前头,我这条命,不是他一个人便能抵的。”刀影略过,马临江鬓边一撮发落了下来,惊愕中抬起头来,龙京良已没了身影。
这救命之恩如何报,他心里已有了打算。区区一百零四口人,哪能比得上他龙京良一条命,若是抵那十个,再加上…救命恩人,还算相当。
龙京良在马家附近游走七天有余,挑了个宜丧葬的好日子偷偷潜进了府。
摸到腰间无酒,龙京良心中不满,便逮了一个家丁问,“你们家酒在哪儿?”那家丁撇了他一眼,“院子里花搬完了吗?算什么东西,还要酒喝。”
龙京良气已快到心口,沉下眼来,看四周人来人往,况且刀不在身边,府里人容易跑出去,少了几条命可不行,一番思索下来,还是稍稍忍耐较为有益。
可这腰间无酒,实在难忍。他悄声抽出墙角的刀,转而出府。想着找点酒再回来,时机也刚好。
夜深露重,一路上酒家大门紧闭,无故不行窃是他惯行的原则。一家一家的敲,对喝酒这件事,他总比常人有耐心。
有个心善的老头开了门,“酒瘾真是大得出奇!”就算龙京良腰间的刀摇摇晃晃,老头骂嚷嚷的声音也不见得小,“酒瘾不小,脾气还挺好,拿着。”
龙京良接过酒,出了门便往房顶上蹿,一路跃到马家。把酒壶往主屋顶上一搁,跳下房,暗暗思忖,先从巡夜的杀起。
刀意寒,龙京良快步临身,毫末之中又仿佛运筹帷幄,十八个巡夜家丁来回着走,又来回着倒地,互不知情地默默死去,颈上的刀口整齐划一。
再就是屋内的家仆,龙京良的迷烟从未失手,见两间房睡了整整六十六个家仆,怕药量不够,还多给了一只,“在睡梦中死去,也是你们的福分。”
两个主事先生,四个管事老奴,四个个美妾,三个富贵少爷还有三个美艳少夫人,还有一个被称之为长孙的小儿,还没从梦中脱离,便都一一被他抹了脖子。龙京良轻轻推开门,这马家小少爷还在浴桶里凫着水,迷烟没入他的肺。
龙京良合上房门退了出去,“那你,就当最后一个。”
直奔主屋,房顶月影闪烁不明,听着屋内还有香艳动静,龙京良只想着“这是想给自己生点孙子?”
他从窗上潜入,大步跃起,悬空立刀,直直落在爬得紧紧实实的两人身上。不知是情到浓处,还是命绝呜呼,两人“啊!”的一声,血喷溅开来。
风扬起纱帐,龙京良已经迫不及待想一醉方休了。
方才太专注,这才听到门口窸窸窣窣。小少爷自己寻过来,这举动让龙京良心里高兴了不少。
门口的人瞳孔颤抖,赶忙把眼睛从门洞上移开,他没料里头的人已经发觉门后的声响,提着刀向这边刺来。刀尖从鼻头滑过,毛孔在寒光中震颤。龙京良从门中破出,这马家小公子跌坐在门后。握刀直指喉头,惊鸦起,偌大的马宅寂静一片。
血如大雨初停,那未干屋檐上的水,嘀嗒、嘀嗒…不知何时才能排尽。打更的敲了一个来回,马宅在这夜悄然空了。
“哼,一百零四。”龙京良舒心一笑,刀入鞘,背身一跃立在墙头。
见过他的人,但凡没点恩的,都死绝了。
闯荡江湖十二年,使的是刀,没有剑的灵巧,但他的轻功绝不比那江湖剑侠的差。
跳上房顶,瓦片发出脆响,抬头一望,有一持剑的正喝着酒。正是他龙京良敲了酒家许久的门,苦苦求来的酒。原说暂时放在这儿,报完恩再喝比较稳妥,未曾想被这小子拿走了。
“你可知,那是我的酒。”,龙京良手已紧握住刀把,准备干掉这个不知深浅的剑客。
一阵酒气飘过,剑已淌着血。瓦碎声音阵阵,握刀的人从屋顶滚落,砸在自己亲手“清理”的院子里。
剑客以酒洗去血迹,“一百零四条命算你的,我只取你一条。”看着马家小少爷瞪圆的眼,他也不忍叹气,“我也是刚到,夜色深重,只想着房上美酒了……唉,别说我心肠硬,你们家这断子绝孙的事,我也不好掺和。这提刀的命,也算我还你的。嗐,醉了酒话多,你多担待,全家都睡着,你别鼓着个眼了。”说罢抚平马家小少爷的眼,转身离去了。
月光毫无波澜,轻烟升起,龙京良带着刀,跟着马家一同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