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与君同

这是一个鲜少露出阳光的冬日,穿着羊毛风衣的女人提着购物袋走出奢侈品店,准备打车和小姐妹喝下午茶,突然手机上来了一通陌生电话。

“喂,”

对面没有声音。

“喂?你是谁?”

停顿三秒后,电话挂断了。

她以为是某个认识的人在恶搞,直到一周后,警察来到她的单位,将她在一众员工的面前带走。

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警察们回到局里吃午饭,上级打来电话,老大掏出碎屏的Iphone 12点击绿键,称绿藤市北边林区发现一具男尸。

“这应该归郊县派出所管啊,干嘛让我们去?”

“那边的派出所已经派人去过了,之所以还派我们去,是因为那具男尸有可能是一直没有落网的19年1023绑架案嫌疑犯。”

“你是说,温之荀?”

老大点点头。

说到这个案子,大家都沉默了,距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两年之久,人质江歌也已经救出来,受害人家属强烈要求惩处嫌疑人,但嫌疑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警察伸张正义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对于这名受害者,大家都没什么动力去处理。

19年江歌家属称其被绑架的时候,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公众对这个富二代没什么好印象,没有人嫉恶如仇地要警察马上抓到凶手,反而有很多喜闻乐见的。

两年过去了,其他的陈年旧案已没有人在追踪,这个案子再接起来便是个麻烦,阻力来自四面八方。

“还有一件事,迫于江歌家属的压力,省厅派了一位同事协助我们调查,名字叫杜晚,大概今明两天到,阿斌你准备一下迎接这位搭档。”

“好的。”

“准备出发。”

众人纷纷放下饭碗,前去案发现场。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扒光,浑身惨白,没有半点血色,手臂、小腿布满了丛林枝丫划伤的细小伤口,头发剃得很干净,肚子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大洞,肠子被扯出半截掉在外面。

此时山头斜照,将阳光洒在尸体身上,男子的脸神态安详,好像死前经历过非常美好的事情,没有任何痛苦的离开了。

“肚子上的伤口是死后被山里的野兽啃咬的,找找致命伤。”

虽然是深冬,但尸体的臭味已经让人隐隐作呕,几个穿着黑色加绒外套的警察和棉衣外面套白大褂的法医围着尸体转悠。

“男,年龄25到27之间,体表无明显伤痕,背部有少量尸斑,皮肤无血色,怀疑是由于山地温差大,冻死的。”

杜晚从阿斌的警车里走下来,疾步走向黄色封条,也许是气场太足,正在查看尸体的几人纷纷抬头看这个空降过来的同事。

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岁,短发,顶着青黑的下眼袋,薄唇未启,忽地看到了尸体的脸,一丝异常的神色在眼中划过。

几人看她的手,猜出了性别,女的。

“你好,我是省厅的杜晚。”

“你好。”

“你好。”

“你好。”

杜晚走向男尸,仔细查看了手掌和脚掌的指甲,伤痕。

“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他可能是自然死亡。身份还在确认中。”

“他的衣服呢?”

“我们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找到几枚脚印,还有衣服,正在检查有没有留下指纹。”

杜晚有种强大的气场,让周围的人都感到压迫,大家都在想她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敢一上来就徒手摸尸体,还将双手抱住尸体的头颅,左摇右晃。

“哎,使不得,使不得!你把人家头拧下来了,小心人家回头找你。”

大家哈哈大笑。

短暂的轻松时刻后,杜晚拍拍手站起来,“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简单,我希望能给尸体解刨。”

人,光溜溜地来到这个世界,死后光溜溜地躺在解刨的手术台上。

肚子被锋利的手术刀划开,就像划开一团面皮。

“老赵,胃里有东西。”

“这是什么?”

两人忍受着刺鼻的气味,用手指仔细看着胃溶液包裹的黑色物体。

“老鼠。”

女人在警察局里坐了一天,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这跟男的!”

“为什么他的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

“什么?”

“186####8465”

“我,我真不知道,陌生电话?等等”女人回忆起一周前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那个电话,我不知道是谁的,当时我也很奇怪,接通之后并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声?”

“对。”

“有没有其他声音?”

“没有,没有一点声音。”

一个穿着黑色天鹅绒西服套装的男人,将奔驰车停在警察局外面,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整理整理衣服,走进去。

女人一看是他,松了口气,“你总算来了。”

警察随后进来,“女士,你今天可以回去了,如果有任何关于本案的线索,请及时联系我。”

名片递交给女人,警察的名字叫杜晚。

是个女警察,但她留着短发,声音偏低沉,个子也高,性格应该是爽朗的。

“好的。”

“好了,走吧。”

男人挽着女人的手走出警察局,“看吧,左莹莹,跟你说了这个月水逆要小心,就是不信。这不,天上掉下来一具尸体,说你杀人了。”

“你才杀人了呢!”

一辆摩托车驶来,水泥地的泥水眼看就要溅到男人,吓得他一跳脚,“他妈的,会不会骑车?!”

左莹莹笑了,都说这个要相貌有相貌,要身家有身家的男人是黄金单身汉,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爱上女人。

“袁也,我们去蹦迪吧。”

“好啊,走吧。”

左莹莹其实并没有仔细看那些照片上的男人,她害怕看到人死的样子,害怕他杀的灵魂无法得到安息,附身在她身边。即使没有杀过人,她也害怕。

从男尸胃里取出来的老鼠湿漉漉地放在不锈钢托盘里,惨白肚子被缝上蜈蚣一般的线。

“你说,这人吃活老鼠干什么?”

“去了毛吃还能理解,但是这带毛的,是个现代人都不能理解吧。也许这人就是个反社会人格,或者存在精神疾病。”

阿斌看着法医老赵缝完肚子,在用锯子开始开颅。绿藤市这么多年来治安都不错,没出过什么特大刑事案件,除了1023绑架案。

老赵一边观察着脑部各个部位的异常,一边给阿斌聊起来,“你说这人要是真是温之荀,人都死了,江歌家属还会起诉吗?”

“你不管,人家有的是钱,就算温之荀死了,还有他家里人吧。哦,对了,温之荀的母亲三年前就得尿毒症去世了,他家亲戚也没几个。”

老赵还想说什么,看到杜晚进来了。

“审讯结束了,我来看看尸检结果。那部手机最后一通电话的主人和死者不认识,另外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我们到了温之荀两年前住处提取的DNA,就是他。另外衣物和鞋子上都没提取到有用的指纹。老赵,你这边怎么样?”

“他的死因查明了,是失温症。在极度温差下人体的核心温度低于35度,会产生精神紊乱,自己脱衣服冻死。这和死者的神态相符,还大程度上是自杀,但死者的肚子里发现了一只带毛的老鼠,有些奇怪。”

“嗯,我觉得1023绑架案的真凶可能另有其人,我怀疑是有人将温之荀秘密带到山林,把他冻死的。”

“我们假设死者被丢弃在夜晚下雨的山林间,那么正常情况下死者应该跑到山脚下,而不是朝山顶走。在案发现场留下了很多脚印,都证明死者是朝山上走的,这说明他有可能承受不了江家的威胁,在四处逃命的时候,选择畏罪自杀。”

杜晚看着阿斌将推测说完,点头,“那么如果温之荀根本就不是1023绑架案的主谋呢?”

杜晚的一句话,让阿斌和老赵顿了顿,互相对视,没有说话。

要重新追查1023绑架案,就意味着重新寻找证据,因为很多物证、档案都已经在市局的大火中被烧了。

冥冥之中所有人都认为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是为了销毁某些档案,但火灾检验结果却是静电起火,晚上执勤的警察被报警电话叫走,后院的监控记录了电光火石般迅速燃起来的火焰。

没有人伤亡,警察们第二天早上面对烧黑的焦土,着实震惊了一把。

按照风水上讲,火灾在后半夜发生,宅子的居住者要走三年霉运,当然警察都是无神主义者,没有人相信那些。

也不知怎的市局的警察们大换血,很多都改行或者回老家了。市局搬走后,原先的焦土上建起了商店,开一个垮一个,最短的开一个月就倒闭了。

负责1023绑架案的警察改行做了生意,到了八月份,突然在另一个城市发现了江歌的线索。

20年8月13日,江歌穿着被绑架时标志性的GUCCI限量版棕色卫衣,扔在垃圾回收站内,帮他报信的回收站老大爷在事后得到了一套市中心二居室。

虽然老大爷一辈子无儿无女,但自从有了这套二居室,干儿子干女儿多了好几个。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是没有的,天上掉儿子女儿也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