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与君同

喧哗的闹市上一群官兵像注入江河的一股洪流,混乱间老百姓跌倒在地,菜贩子的鸡蛋打碎一地,官兵的马前蹄高高扬起。

“奉皇上之命缉拿慕容冲,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

官兵们四处搜查,抓出一个满身泥迹的白衣书生,带头的官兵看不是画像中的慕容冲,“你们抓他干什么?”

“有百姓举报他卖假药!”

陆子吟连忙想官兵跪下,“大人不是的,他们搞错了,卖假药的不是我。”

带头的官兵见南面巷子里有动静,骑着马奔去,书生则被官兵拉拽着往前走一不小心崴了脚。

天空下起了雨,雨中一个满身补丁,布鞋连脚趾都在外面,胡子拉碴的男人和一群官兵对抗着,官兵们被打得连连叫喊。

带头的官兵飞身上前,“慕容冲,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这是陆子吟和慕容冲见的第一面,带头的官兵显然要比慕容冲的武功高强,十招之内将慕容冲制服按在地上,一只眼睛被打得睁不开。

另外一只眼睛,直直地看着不远处被官兵抓着的陆子吟,陆子吟战战兢兢地后退两步。

官兵说道,“看到这个人没有?他是朝廷通缉的重犯,常年在江湖上行骗,和你卖假药的性质差不多。新皇登基致力于整顿民间不良风气,你们两都得处死。”

陆子吟瞪大眼睛,“大人,我可真是被冤枉的,我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你看我像卖假药的吗?”

陆子吟的头发在雨水中散乱地披着,一身白衣被弄成了泥衣,可惜模样清秀,让人不免想到那些拐骗妇女的江湖郎中。

两人被一同押往刑部大牢,一个崴了脚,一个眼睛肿了,走在一起像极了瞎眼和瘸腿的叫花子。

刑部大牢里面牢房数量有限,只为两人腾出一间牢房,还是临时发现一个犯人死了直接拖出来,让两人进去。

陆子吟捂着嘴干呕,看着脏兮兮的干草堆不敢坐下,慕容冲白了他一眼,躺在刚才尸体躺过的地方。

夜晚降临,陆子吟身上的水迹已干,可是自己被诬陷抓紧牢房,还要被砍头,怎么给家里人交代呢?

慕容冲躺在干草堆里也没睡好,跳蚤太多了。隐隐地他听到啜泣声,眉头一皱,“你哭什么?”

陆子吟擦擦眼泪,停止了哭泣,呆板地倚靠着墙壁不敢靠近慕容冲。

慕容冲借着月光看倚靠墙壁的少年,模样还没张开,清秀中透露出稚气,一双眼睛像山野小鹿谨慎打量着他。

“你打算站在那里过一晚吗?”

陆子吟换了换位置,但还是没有坐下。

“我是进过几次牢房的人,告诉你也无妨。那墙壁可是比地上还脏的地方,有时官吏审问犯人就在牢房里,墙壁上可沾满了他们的血迹。可能还有什么毒虫蚂蚁之类的。”

陆子吟吓得连忙拍拍自己的背,慕容冲笑了。其他牢房的犯人发起牢骚,“半夜三更不睡觉,信不信我杀了你?!”

慕容冲有些怒意但是很快平复了,侧身半支撑着头,向陆子吟拍拍自己身旁的干草堆。

陆子吟摇摇头,蜷缩在牢房角落里。

第二天,狱吏送来清汤寡水的稀饭和馊了的馒头,陆子吟吃一口就吐了,慕容冲则大快朵颐地吃完剩下的。

“牢房有牢房的生存之道,你要是不吃,可就没饭给你了。”

陆子吟憋屈地坐在角落,期望自己的家里人能及时发现,托关系把他救出去。可惜现实总是骨感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响声惊动了附近牢房的犯人。

大家哈哈大笑,“这黄毛小儿!”

“慕容冲,你不如把他也杀了。反正只有一死,多杀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吵得我们睡不安稳!”

说罢,远处飞来一把匕首直直插进陆子吟身旁的墙壁上。

慕容冲拔出刀看看,上面写着秋字,“没想到秋老前辈也在这里,失敬。”

陆子吟对于他们谈论的事情一概不知,慢慢地向后退两步。

慕容冲走向陆子吟,将他逼到墙角,用匕首抬起他的脸,撅着嘴,“可惜了,长得还算清秀,只是太不识时务。不如你给我做个仆人,我就饶你一命。”

陆子吟皱眉,自己在家都是主子,何时当过别人的仆人。

慕容冲的匕首抵着他的脖子,一抹血流了出来,陆子吟只好保命,“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甘愿当你的仆人。”

自此,端茶送水,捏脚捶背,抓跳蚤都成了陆子吟的日常,秋后陆子吟没有等到家人救自己的消息,却等来了处斩时间。

慕容冲在他的前面,最后一夜,狱吏送来丰厚的晚餐,一只烧鸡、一壶烧酒,寓意“一路走好”。

虽然陆子吟不喜欢这个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骗子,还揍过他,可是毕竟在牢房呆了大半年,眼见慕容冲即将长辞人世有些舍不得。

“我帮你修容吧。”

刀柄刻有秋字的匕首轻轻在慕容冲脸上划过,“你要是给我毁了容,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陆子吟微笑,长这幅样子还臭美。

最后一刀刮完慕容冲的胡子,陆子吟愣了一下,他原来也是这般年轻。

慕容冲睁开眼睛问,“怎么了?流血了?”

“没有,刮完了。”

束发,换上陆子吟的衣服,慕容冲从匕首的反光中看看自己的模样,“如此甚好。”

陆子吟的玉佩掉在地上,他急忙捡起来放在怀中,见慕容冲疑惑,他说道,“这是我贴身之物。”

睡到半夜,陆子吟被慕容冲吵醒,“你干什么?!”

慕容冲捂住他的嘴巴,牢房里异常安静,只有几声呜咽啜泣的声音。

一个时辰后几束火把划破黑暗,蒙面黑衣人来到慕容冲的牢房前,“主公。”

“走吧。”

“那个人怎么办?”

慕容冲看向躲在墙角的陆子吟,嘴上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把他带走,叫一辆马车送回渭水之北。”

(五年之后)

陆府上下张灯结彩准备着元宵佳节的吃食,一位身穿绯色朝服的年轻官吏坐上轿子早早前往皇宫上朝。

路上遇到一些赶集的老百姓,“那是陆子吟,陆大官人的轿子!”

有些百姓朝轿子拜一拜,路人不解。

“你肯定是外地来的,这陆子吟可是我们鱼国的大清官,他中状元之后被皇上命为钦差大臣到各州府查审贪官、冤案,功绩甚多呀,现在是刑部尚书。”

“原来如此,那他不是得罪不少人?”

“那哪能啊,皇上是明白的,况且他和宰相大人还是同袍,一起读过书的。”

接着宰相叶凡的奢华轿子也进了宫,帘幕被风吹起,露出叶凡冷峻的侧脸。

元宵节日的花灯挂满了街道,午后陆子吟的轿子落在自家府宅门口,他皱着眉头走进家门,管家递上一个手炉。

“母亲。”

“今日朝中有事?回来这么晚。”

陆子吟点头,“皇上名我去杭州查案,近年来杭州一带出现一个刺客团伙专门招揽刺杀朝廷重臣、世家大户的生意。”

“钦差大臣?”

“杭州通判。”

母亲叹一口气,“人家是官越做越大,你是官越做越小。能不得罪的人咱们就别得罪,你今年二十有三,尚未娶妻,要是哪天遭遇不测,你要气死为娘不可。”

“不会的,孩儿有宰相叶凡送的两名侍卫,去办完案子,皇上就会召我回京。”

元宵节后,陆子吟和两个侍卫踏上南下之路,他看着玄衣社的卷宗,“户部尚书,振南大将军副手,江南门阀掌家,福王的奶娘,四人分别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以中毒,上吊,溺水,火灾的形式死去。”

卷宗上画着案发现场的尸体情况,以及玄衣社的黑色倒三角标记。

两个侍卫默不作声,陆子吟问道,“你们的大人有没有说过,玄衣社为什么要杀江南门阀的掌门?我看这个人死的现场没有玄衣社的标记。”

左边的侍卫看陆子吟一眼。

“韩跃,你说。”

侍卫向陆子吟拱手,“大人,宰相只是说这个掌门人是江南制衣局的头把手,江南制衣局每隔五年都要给皇上制作新的龙袍。这个玄衣社似乎和前朝余孽有关,所以无论是户部尚书,军队,皇室,他们都在动。”

“一件龙袍需要五年才能制作完成。”

陆子吟沉吟着,想来那次被路边江湖郎中骗进院子,落网成罪犯也有五年了,听说慕容冲在北漠被一个武林高手所杀,距离现在也有五年之久。

没有人知道陆子吟当年赶考途中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第二年陆子吟中了状元衣锦还乡,接了母亲和小妹到京城,从此走上了官道。

他时常在噩梦中与慕容冲相见,残忍狡猾而性情乖张,他的脸是一生的梦魇,所以陆子吟励志此生要除尽天下恶人。

四起命案中最后一个死的是福王的奶娘,福王是皇后所出,皇上的第四子,一直由奶娘抚养。

至于这个人为什么被杀,叶凡只是告诉陆子吟,在奶娘家里发现了谋反的书信,可能是走漏了风声,也可能是宫廷内斗中的牺牲品,皇宫幕后还有人在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