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与君同

天寒地冻,大雪封村,一把红伞出现在这绵延万里的银白世界里,像大地之母的一点红唇,将整个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把红伞之下。

红伞之下是一位白衣男子,飞雪并没有迷了他漆黑的双眼,那片记忆中的小山村,依旧和当初来的时候一样。

小山村零星散步着一些住户,炊烟袅袅,在山中拾柴烧炭的少年,看着年仅二八却背着满满一背篓黑炭朝自家走去,正遇上这红伞以及伞下的白衣男子。

“请问小哥,公孙晔还住在这里吗?”

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嘴角含笑,只能用美艳来形容。

少年停下脚步,白色的雾气从口中呼出升腾。

“你是谁?公孙晔是我爷爷。”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这丝惊讶沉入漆黑的潭水中,少年揉揉眼睛,心想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定眼一看,白衣男子还在,他收起了红伞,“带我去找你爷爷吧,小子。”

少年顿了顿,想着这穷乡僻壤鲜少有访客,更何况大雪纷飞,这人是怎么到这里的?

莫不是传说中以风雪为生,摄人魂魄的妖怪吧。

“你找我爷爷干嘛?”

白衣男子见少年满是猜疑,笑道,“我可是你爷爷的好朋友,不信你回去可以问问他。”

“好朋友?”

少年从来没有听过爷爷讲过这个人呢,虽然怀着满心的猜忌,他还是将他带到自家。

打开柴扉,屋中的颓圮老者正抱着猫奴在火堆旁打瞌睡,猫奴看到白衣男子后惊叫一声,跑出了屋子。

老者被吓醒瞌睡,差点摔下板凳,“哎哟!”

白衣男子和少年同时奔向老者,“爷爷!”

白衣男子扶住了老者,满眼柔情地看着他,“子都。”

老者搓搓眼睛,又扇了自己一耳光,确定自己没做梦,“你你你!”

“我我我?”

老者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看着旁边目瞪口呆的孙子喊道,“福贵,你先去做饭,我跟这位友人有事要商议。”

少年点点头,竟然还知道爷爷的字号叫“子都”,这个人是谁?他一头雾水地走进厨房,白衣男子顺手关上了门。

少年只听见爷爷说了一句,“不是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吗?”

等白衣男子走后,公孙晔大病一场,临终前将孙子叫到床边嘱咐道,“我命不久矣,明年正是科考的好时候,你一定会考上状元的。”

少年哭着倔强地抓住爷爷的手,“爷爷,我不想考功名!”

“混账!你爷爷这辈子算是废了,你爹又英年早逝,公孙家的希望全在你身上,去吧!明年你一定能考上的!”

少年看着爷爷坚定的眼神,那个白衣男子是不是京城的大官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呢?

“爷爷,那个白衣男子是谁?”

爷爷闭上了眼睛,这个问题成了悬案,他不知道那个白衣男子找爷爷有什么事,也不知道男子对爷爷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是秀才,明年必须进京赶考,考上状元。

葬礼之后,积雪消融,一片欣欣向荣的光景。

少年在清理爷爷遗物时发现了一本名叫“思慕”的小册子,里面画着进京赶考的地图路线和沿路风光见闻,是当年爷爷赶考的笔记。

少年带着笔记走上进京赶考的路,笔记里的内容也慢慢展开~

(四十年前)

公孙晔告别自己新婚的妻子、年迈的母亲进京赶考。

走了一个多月之后,他在秦岭一带迷失了方向,群山环绕中渐渐地太阳被乌云遮盖,妖风大作。

“糟糕,莫不是要遇到妖怪?!”

公孙晔背着自己的行囊拼命跑着,后面出现了一阵黑风,公孙晔惊慌中跌下山坡,头撞到石头上失去了知觉。

那团黑风随即钻进公孙晔的身体里,一阵抽搐之后公孙晔醒了过来,望向自己跌下的山坡,“应该会受伤才对啊,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痛呢?”

公孙晔检查一下手脚,活动一下脖子,确定没事之后捡起行囊赶紧爬上山坡继续走路。

“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到驿站落脚呀。”

公孙晔擦擦汗,远处果真看到了驿站,驿站前面还有一个镇子。脚下不觉轻快了许多,走到镇上居民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这位大嫂,我是上京赶考的秀才,能否在你家借宿一晚?这是酬劳。”

公孙晔掏出盘缠递给大嫂一串小钱,大嫂笑了笑,没有接他的钱,“这位小哥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里不是驿站吗?”

大嫂和几个路人笑着看他,只见街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皆穿青衣,公孙晔看着周围的人们,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暗叫一声不好,这是碰到了鬼镇。

几声急促的马蹄声踏来,三个骑着黑马的高大鬼魅奔向他,挥舞长剑,嘴里说着听不懂的俚语。

公孙晔惊慌中身体竟不由自主地躲开致命一击,两腿一抬将黑马上的鬼魅踹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晔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被一股力量所阻挠,骑着黑马他穿过长街,长街尽头的棺材铺里,十余具尸体苏醒,垂着头伸着手拦在公孙晔面前,“啊!”

公孙晔踏上马背,飞了出去,直到逃出鬼镇危险解除,那股力量才消失。此刻天明,他有幸在天上和白鹭齐飞,然后重重得掉了下去。

“啊!”

这一摔可不轻,左腿断了,公孙晔直道倒霉,这说出去也没人信,自己是飞到天上掉下来摔的。

他忍痛给自己抱了树枝固定断腿,吃完几块干粮继续赶路,路上疼痛难忍,歇息片刻的时间他进入梦境,一个白衣男子盘腿坐在他的对面。

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开看向他,他醒了。

接着他走到一个土匪寨子。看着断腿,自愧,“都还没进京,就断了一条腿,若是不休养几天,余生就只能瘸腿走路了。哪个大官是瘸腿呢?”

他想了想,还是走向土匪寨子,只要能休养几天,伤好之后再上路。

“有人吗?”

公孙晔敲敲门,一个嘴角叼着草叶的汉子从寨子的二楼望下去,“书生?你来敲门做甚?”

“我的腿折了,麻烦大哥行行好,收留我几天。待我伤好,他日必定相报。”

“你当土匪寨子是什么菩萨庙吗?这里可都是土匪。”

听到汉子的说话声,一个身穿罗裳的娇媚女子凑过来看那书生,腿确实折了,这十里之内也只有他们一户。

“你可会做饭?”

做饭?公孙晔想到自己老母以前在大户人家做炊事,回来教了他不少,“可以的。”

“上来吧,门开着呢。”

女子答应下来,汉子看着她,“大当家的还没发话呢,你干嘛收留这个书生?”

“大当家那儿我去说,有个会做饭的厨子不好吗?”

于是公孙晔想汉子拱手作揖,推开寨子的大门,一瘸一拐地跟着罗裳女子到厨房,然后指着厨房的柴堆,“你就睡这里,没问题吧?”

“没问题,谢谢姑娘。”

罗裳女子凑近,“姑娘?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我了。”

女子的手搭在书生肩头却被触电般击了一下,女子缩回手,“你这书生!”

公孙晔不明所以,只是笑笑送女子出去,然后撸起袖子开始做晚饭,晚饭时分一窝土匪围着桌子吃饭,不远处一个戏子在唱戏,女子推了推公孙晔,“那是我们大当家,还不去拜谢救命之恩?”

公孙晔向戏子拜拜,一个戏子沦落到这荒山做土匪头子,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此时心中有个声音,“远离此地。”

公孙晔愣了愣,左顾右盼,戏子下台净手,“你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是。”

公孙晔没有理会那声音,洗完碗,他收到了二当家找来的膏药敷在腿上,合衣睡了过去,接着公孙晔又再次起身,漆黑的双眼审视着周围。

“一只土鸡?”

第二天清晨,公孙晔睁开疲惫的双眼,摸摸断腿,不痛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牙齿发酸呢?还有股血腥味,地上的是?

罗裳女子进门招呼公孙晔做早饭,见到满脸是血的公孙晔,惊声尖叫。

在公孙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子让几个土匪把他绑了起来,准备交给道士,之前口嚼草叶的汉子说道,“我就说你小子有问题,果不成是个妖精!”

“我不是妖精,你们误会了!”

“那你为什么把我们的土鸡生吃了?那是给压寨夫人炖补汤的!”

“我,”

公孙晔看着手上的鸡毛,又摸摸脸上的血,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山那边的道士来,土匪寨子开始骚动,公孙晔看着走廊上来来回回的人,“喂,你们在干什么啊,我口渴了,能不能给我口水喝?!”

没人理会他,一群官兵冲进寨子,以抢劫官道清清剿了土匪寨子,大当家和罗裳女子带着财宝跑路了。

剩下的小弟都指认公孙晔是土匪头子,于是他成了替罪羔羊,公孙晔想着大当家劫持的东西肯定不小,不然也不会押送进京,这下不用自己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