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与君同
日暮时分,恒山王府的屋顶上站了一个单薄的女子,手上提着血淋淋的布口袋。
“王爷!”
他走到院子中,“静,有些事情我想可以告诉你了。”
“我已经知道了,王爷。”
布口袋扔到他面前,里面露出纤细的小腿,像小猫儿,那是他和她的孩子。
“杀父之仇不供在天,我说过不杀生,但是这个孩子,我还是决定还给你,他不应该活着,也没必要活着。”
“静!”
他的青筋暴起,看着屋顶的那道背影,“别走,听我说!”
那道背影飞身迅速离开,黑衣男子皱眉,“王爷,要追吗?”
“追。”
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仔细包裹那未出世就已终结的生命。
“凌烟阁,我必须除掉你。”
她虚弱地跑着,身下还在流血,做刺客多年的感觉终于回来了。那种命悬一线,绝处逢生,和阎王爷较劲的感觉,随着体温越来越低,逐渐拉扯。
她夺了来人的快马,沿着小道朝名山方向跑去,吹响了召唤同伴的口哨。
就在她中了飞镖摔下马的那一刻,星轨出现了。
“半月别怕,我们到家了。”
星轨带着刺客们拼杀,无名寡不敌众,不甘心地撤退。
她醒来,没想到面对的既是阁主的终极考验,“跨过这道考验,你就是阁主了。”
她已经心灰意冷,把眼前的刀剑当做他,一并厮杀出去。发已乱,衣已破,她却浑然不知。
老阁主出现在密室当中,她拿着两把带血的短刀与他对阵。
“你一直依靠星轨隐藏着自己的实力,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力量吧!”
钢爪与短刀相接,在黑暗中擦出短暂的火花。
“我并不认为你会真的爱上一个人,不是吗?你可以让星轨替你挡剑,让恒山王为你杀人,可是你也可以为了各种利益放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为自己杀人?杀谁?
不,老阁主只是在用语言迷惑自己而已。
一个转身,钢爪将她的脊背抓出血痕,她跪在地上吐血。
“你看,你还年轻尚轻,其实心里的野心不小不是吗?”
她抓准时机将老阁主扑倒,苦味袭来,她捂住口鼻,将自己的毒扔到他口中。
黑暗中,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
两只钢爪扣住她的肩膀,她吃痛地用短刀捅向老阁主,却被挑掉了兵器。
等待老阁主的再次进攻时,她一转身将其放倒,用脚上的刺刀刺穿了他的脖子。
血从他的口鼻中流出。
“好样的,半月!”
她将鞋子抽出来,扔在一边,在黑暗中蹲着回忆着那些和老阁主有关的记忆,跪在地上向他三拜,“阁主走好!”
她拿着阁主的令牌走出了密室,从此号令凌烟阁的十二刺客之首变成了半月。
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可是她却不断地梦到那些和张也有关的记忆,他苍白的皮肤,健壮的肌肉,薄唇在她唇上的冰凉感觉。
她的身上都是刺杀任务留下的伤疤,还有他留下的。
不断地梦回决定离开他的那一天,自己在妓院里要挟妓女为自己打胎,结果妓女被出血吓晕了,自己活生生将孩子打掉。
那种疼痛甚至比死还难受。
她常常惊醒,可是已经没有那个抱着她的人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江湖人称佛手一刀变成了凌烟阁阁主,统管天下最大的刺杀组织,多数妓院和赌场也成了她名下的,三年时间,经过她的苦心经营,凌烟阁日益壮大,成为江湖第一门派。
星轨一直潜心辅佐她,偶尔也会与她一起入眠。她抚摸着星轨身上的刺青,陷入沉思。
星轨看着怀中的美人,已经褪去了青涩,满是成熟而忧伤。
“半月,嫁给我好吗?”
“为什么?”
“我不想一直做你的床伴,我要做你的夫君。”
老阁主说,她不一定真的爱他,可是也是愿意在一起的。他是对的,如果能填补她内心的空虚,那也不是太差。
在凌烟阁壮大的三年中,太子被废,恒山王被重新立为太子。然而他却公然违抗了父皇给他指的婚事,有的人说他还想着当了凌烟阁的佛手一刀,但他也不是冰山冷面,偶尔也会对投怀送抱的女人一些回应。
“你们听说没有,恒山王和佛手一刀其实还有一个孩子,但是后来掉了。你们说恒山王是不是依靠凌烟阁的这层关系,当上太子的?”
“说不一定。”
“但是前几日太子不是还派人下江南查凌烟阁的赌场吗?朝廷和凌烟阁向来敌对,不可能的。”
几个在酒肆里说话的人,被突然落下的红雨打断,“那是什么?”
红雨中飘落的都是喜帖,“凌烟阁佛手一刀与星轨于七月初八成婚,望各位江湖中人前来名山一聚。”
“看吧,我说呢,佛手一刀不喜欢太子殿下,她喜欢美男子,听说星轨是凌烟阁第一刺客,人长得帅,又体贴,三年前将阁主之位让给了佛手一刀。”
“太子殿下不帅?”
“那不一样。”
次日,洛阳城中的老百姓接到了第二个喜讯,太子与吏部尚书之女于七月初八成亲,天上洒满了红色喜帖,盖住了佛手一刀的喜帖。
他不是一个任性的人,可是对于那一抹夕阳下单薄的孤影,他需要给她一个解释。
三年来,他多次写信给她,她并未受到。即使星轨愿意帮他传递,她也不愿拆开一开。
那道肚子上的疤痕,让他每次沐浴都会想起她,心狠手辣是她,善良无辜也是她。
“她真的要和那人成婚?”
“是的,七月初八。”
“那就让父皇给我也指个婚,就定在七月初八。”
黑衣男子抬头看看自己的主子,点头告退,然后悄悄前往了洛阳城中的赌场。
“站住。”
“我是来给佛手一刀送信的。”
“大胆,竟然敢叫阁主的名讳。”
黑衣男子笑笑,“我认识她的时候,还没你们什么事儿呢!告诉她,无名求见。”
洛水河畔,一叶扁舟,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望着对岸的人招手。
“你来找我何事?”
“夫人真的要和星轨成婚?”
“别叫我夫人。”
“只要太子殿下没有休了你,你就是他的夫人。你知不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事?”
“还有别的事吗?我不想听关于他的事。”
“他没有杀你全家!他的母妃也没有,当时情况复杂,惠妃娘娘只得牺牲自己娘家的利益来保住太子殿下,偷盗兵符的人是皇后,他一直在为你报仇!”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你还在凌烟阁,他想让你脱离凌烟阁的掌控。”
她竭力忍住自己的眼泪,“那还要多谢太子殿下为我的家人报了仇,顺便让他自己也得偿所愿。”
她划着船走了,无名在岸上大喊,“沈晚晚!”
那一刻她的神经绷紧了。
“沈晚晚是你的真名!你是京兆府尹的女儿,从小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他至始至终都是喜欢你的!他就要娶别家的姑娘了!”
“让他去娶,最好娶一堆,生一窝!不准再来找我,小心我让刺客把你剥皮拆骨!”
实际上在她的经营下,凌烟阁的刺客已经很久没吃肉了,都是干些送镖、办武馆的事情,曾经声名狼藉的考验制度也被取消,很多不愿留在凌烟阁的人已经回家了。
她践行了自己的诺言,普度众生。
“张也哥哥,月亮旁边的那颗星星叫什么?”
“叫长庚星。”
小小的男孩和女孩牵着手望着中秋的圆月,男孩把自己的项链戴在女孩的脖子上,“这是我娘给我的,她说这是狼骨,狼通过长庚星辨别方向,迁徙到猎物丰美的地方。可以保平安。”
“谢谢。”
原来,他十年来一直在找她。
她回到名山山巅的宫殿,里面布置着大红色的帷幔,一箱箱的珍宝被运过来,星轨四处忙碌着,见到她笑盈盈地上前,“怎么发呆了?”
她摇摇头,对星轨微笑,“没事,只是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
星轨牵着她的手,她不自觉地挣脱,“我回去休息一下,你辛苦了。”
“好。”
太子大婚当天,整座洛阳城都洒满了金色的花瓣,百姓夹路相迎,仪仗绵延十里。
他穿着红色锦袍,面对前来的喜轿,脸上没有一丝喜色。
“你有喜欢过我吗?”
“我和她比,你更喜欢谁?”
傻瓜,她不就是你吗?
官媒让他下马迎接新娘子下轿,他愣住了,“王爷,王爷?来迎新娘子。”
礼乐声安静下来,所有人看着这位谋略过人,年轻才俊的太子殿下,他摘下喜帽,对着轿子里的新娘子说道,“对不起,姑娘,我不能娶你,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策马扬鞭飞奔出城,新娘子急忙钻出轿子,揭开盖头,遥望远去的背影梨花带雨。
名山之颠,江湖侠客聚集之地,大家欣赏着乐曲歌舞,品尝着美酒。
星轨穿着红色喜服招待着客人,外面来人传报,“太子带着人马要闯进来。”
“不要惊动阁主,我与你一起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