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与君同
星发现他的体内有奇毒,不仅混合了断肠草,铃兰,蓖麻,还有相克的毒物,以致男子不会突然暴毙,毒之深已达肺腑,却又有一种力量在制衡奇毒,两相博弈,累及心力。
“此人遇上我不知是福是祸。”
震将男子的伤口缝上,“为何这么说?”
“我准备给他用最新研制的毒药,如果以毒攻毒管用,他的毒便可以解,如果不能,一炷香不到就会死。”
震看看外面焦急地来回走动的身影,“我看小妹是被这个不良少年蛊惑了,奇毒、伤口不算,背上还有这么大的刺青,一看不是什么好人。索性毒死他算了。”
说了毒死,两个哥哥却是尽心尽力在诊治,半个月来忙前忙后瞒着家里,说是去山里采集晨露酿制丹药,其实是为了救人。
父亲南荣郑秀看着哥俩顶着黑眼圈在药房偷偷摸摸,驻足问道,“你俩在干什么?”
“阿爹,额,是这样的,我们采了晨露刚回来,打算配点药蒸馏合着人参、鹿茸做成益寿连年的好东西先给祖母。”
南荣郑秀轻哼一声,“难为你们这么有孝心,不过祖母深居简出,寿诞要到年底去了,你们这时候做丹药,”
“凡事提前做是好的,”
星来打圆场。
父亲看着他,表情微变,“我没责备你们的意思,只是极少见到你跟着大哥做东西,好好做,你们伯伯近日要回来,不如先给他,到御前讨个赏。”
“哦。”
两个哥哥正在忙前忙后制作弄假成真的药丸,莞莞则每日出门到山上去找无垠玩。
她很想问无垠,他身上的刺青到底怎么来的。
可是话到嘴边,他看着她便说不出口,“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救了你一条命,你打算怎么报答你?”
“准确地说,是你两个哥哥救的我。”
“要不是我把你带回去,求他们救你,你能活到现在?”
无垠与莞莞对视,在那一刻,她突然感到有些压抑的情绪在无垠身上即将爆发出来,瞬间又像小石头落进深深的潭水中,只惊起了涟漪少许。
他讨厌被别人威胁。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无妨,我会报答你的。”
两人走在夜晚的山林中,昙花沿着溪水开满两岸,萤火虫飞舞着。
“什么时候?”
无垠停住脚步,这女子实在有些聒噪。
“什么什么时候?”
莞莞抿抿嘴,“我就告诉你吧,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人们不是说救人一命,那人就要以身相许的吗?你得为我以身相许!”
毫无道理的事,在她口中变成了理直气壮。
无垠冷峻的脸上裂出一丝笑意,又迅速收住,“你听谁说的?”
“你不管谁说的,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无垠加快了脚步,莞莞在后面追着。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我什么?你了解我吗?”
“虽然我只认识你不久,但我记得你给我说过的所有事啊。”
“你不吃豆腐,不喜欢蜀中的阴雨,你说你喜欢骑马,家中父母已逝,自幼跟着哥哥在江湖上走镖,这次是因为有人劫镖,你身负重伤,唯一的亲人也离你而去了。”
他忽然有些触动,她连他骗人的话都相信了,这么纯洁的女子一定被家里保护得很好。还是,不要让她蹚进这浑水好了。
“你要什么都可以,但是唯独这个我没法给你。”
“为什么?”
采药的仆人们带着背篓前往茅草屋分拣药材,莞莞叫无垠躲到狭小的柴房。
空间只容纳得下两人,他和她面面相觑,身体贴近,感觉得到他的心跳。
他明显很不喜欢这种近距离的注视,莞莞脸颊变成了粉红,“要不,我转过去。”
转过去更尴尬,他的鼻息吹到莞莞的耳朵根子,暧昧极了。
无垠转身,两人背对背等待那些仆人离开,因为山上蚊虫甚多,那天两人脸、手、脖子都长了好些小疙瘩。
两人从柴火堆钻出来,莞莞看着无垠哈哈大笑。
“怎么,很滑稽?”
“嗯,像个落魄的贵族。”
无垠听了也轻笑。
可是屋子外面倒得药渣还是被发现,带回了南荣家。
一起跟莞莞出去的书童被拉到书房,南荣郑秀逼问出事情的经过,当即挨了顿板子,“叫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来见我!”
还在茅草屋给无垠煎药的莞莞被气喘吁吁的家仆拉住,“小姐,快跟我回去一趟,老爷知道啦!”
“知道什么了?!”
莞莞下意识看了看躺在里面的无垠,无垠也看着她。
不知为何,每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她都觉得心跳加快,仿佛快死了一样,有莫名感到开心。即使他暂时还不喜欢自己,只要他在,总是好的。
“老爷知道你藏了个男人在山上,还让少主和二少爷看病,他俩在罚跪呢。”
“不行,他们是我叫过来的,我去跟阿爹说。你等等我。”
莞莞进屋看着无垠,“我有点事,你就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给你煎药。”
“好。”
回去之后便是劈头盖脸的骂,得宠的方姨娘也添油加醋,“女孩子家不知廉耻!以后怎么嫁出去?”
“阿爹,阿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大家都说您宠我宠得无法无天,以后不定闯出什么祸,可我也没做一件让南荣家丢脸的事不是?我知道您其实是想念阿娘,如今莞莞已经长大了,就这事我也不瞒您了。”
南荣郑秀、震、星和方姨娘看着莞莞。
“说吧。”
“我和那个男子私定了终身,他不是什么坏人,走镖至此被贼人算计,险些丧命。我两情投意合,”
还没说完,南荣郑秀就倒下了。
“老爷!”
“阿爹!”
等父亲缓过来,看到莞莞,“你真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阿爹,您忘了?咱们家是名医世家,你死不了的,”
“你!把他带来见我!”
莞莞看着父亲,“阿爹,”
“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和我女儿私定终身!”
莞莞开心地和二哥一起去山上接无垠,可是茅屋空空如也。莞莞四处寻找着他的影子。
星说道,“他也许是走了。”
“可是他答应过我,等我回来的呀!”
他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小茅屋恢复原样了,甚至连药味道也消散了很多。
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莞莞的双眼涌出眼泪,又迅速擦干。
“也好,就当没这个人。”
风波就此平息,而莞莞心里却不再平静。
她时时会想起那个称自己为无垠的男子,冷峻的脸,颤巍巍的睫毛,微抿着的嘴唇,仿佛曾经受了很大的伤害,却假装没发生过。
也许他以为自己正准备抛弃他?
不不不,他真的是个江湖中人,刀口上舔血,不知道哪天会死,所以为了不连累她后半辈子,自己不告而别。就是这样的。
第二年初夏,南荣家的门口放了一盆硕大的盆栽,不知是什么人送来的,上面还有两个名贵礼盒装着硕大的南海珍珠、北方的千年人参。
南宫震看小妹一直闷闷不乐,将盆栽的事情告诉了她,莞莞匆忙地到院子里看仆人们搬盆栽。
“昙花?”
“对啊,这昙花离开生长地就极难存活,不知是谁送的。”
莞莞看着昙花被放在临水的地方,五六朵待开的骨朵已经泛白,估计今晚就会开了。
他又来蜀中了吗?
想了想,他大概不喜欢自己,不然也不会跑掉,这应该是他为了报恩讨巧送的。
于是莞莞起身,“今晚你们去小山上采一些萤火虫做成灯笼挂在大门口。”
震皱着眉,“莞莞,这是作何?”
“他知道我喜欢昙花,特意送过来,我既然收到他的心意,便回了他。”
震恍然大悟,也不好说什么。
星研制的毒药治好无垠的事情,使他重新得到父亲的赏识,在逐渐用于医馆病人身上获得成效之后,便和父亲一起撰写毒经。
医馆声名远扬,不辞千里前来看病的人甚多。
因为毒经上的方子量计非常小心,差迟便能要人命,撰写的事情没有公之于众,来治病的人也不许询问药材是什么。
慢慢地蜀中传闻南荣家得了仙人的指点,有起死回生的法宝。
在星忙碌的过程中,震逐渐淡出幕后,与锦城钱庄家的王大小姐定了亲事,准备在腊月初八办酒。
风考中了贡生,准备年后去京城。
莞莞十七了,出落大方,眼睛水灵灵的,青涩中带着轻熟,父亲给她指了几门亲事,全都不喜欢。
有次王家父亲和小哥来商量办酒的事情,小哥对莞莞一见钟情。
那时她在花园里修剪月季的枝桠,哼着三哥做的词。粉色的月季衬着少女白嫩的皮肤,不知是花如美人,还是美人如花。
父亲见小哥有意,便多次留王家人吃饭,莞莞找了个时间单独与小哥相处,断了他的念想。
就像当初无垠对她说的那样,“你喜欢我什么?你不过是看了我一眼,觉得我美罢了,你什么都不了解。”
小哥转身哭着冲出门,听说颓废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