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爷女捕快

“画像上的是杨景云,怡丝坊的主人。”张喜松一面向唐梦说明,一面又想求萧侃解惑,“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谭闯销声匿迹两个月,在你们全力查找之下仍然踪迹全无,恐怕是因为他早已是个死人了。”

萧侃这句话一出口,又惹来一番惊讶。

“杀害阿秀的凶手难道是杨景云?”唐梦问。

“若是杨景云要杀阿秀,完全没必要在客栈这种人多的地方下手,况且他当晚也没有刻意隐藏容貌。”萧侃接着说,“当听闻箱子里找到的帷帽面纱上沾染了血迹的时候,我就断定凶手应该是个女人。”

“这从何得知?”张喜松徒然搜捕错误目标两个月,此刻顿觉汗颜。

“凶手如是男人,他杀完人后扯掉面纱或者不戴帽子直接跑出去即可,远比男扮女装危险更小。可凶手如果是女人就行不通了,不戴帽子露出脸和头发,立刻就会让人看出是女子。慌乱之下迫不得已,她只好扒下阿秀的衣服,穿在身上偷偷逃走了。若把谭闯的衣服留在现场,必定会暴露自己穿了阿秀的衣服,所以只好一起带走雇车回城了。她不方便把箱子带回去,随手扔掉又担心很快被人发现,就暂时寄存在车马驿想等风声过后再去取回藏匿或销毁。可未成想此案因裸尸异状而舆论哗然,谭大人自请罢官之事又使其再起波澜,大理寺衙役们一直加紧排查,以至于她一直不敢贸然去取箱子。因此,这起案件并不是凶手男扮女装逃遁,而是女扮男装来作案,之后又换回女装逃走。”

认真听完萧侃的解说,张喜松才恍然大悟。

“可尸体明明是被男人奸污了啊!这……”张喜松显然还是没能完全跳出思维迷宫。

萧侃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

“如果阿秀是在床上被勒死,帷帽是不会染血的。很可能是阿秀进入房间的一瞬,就被隐藏于门侧的凶手从身后袭击了,颈部被腰带锁紧猛的一拖,挣扎中向前扑倒在桌面,恰好鼻血落在了顺手放置的帷帽上。这样考虑的话,现场定然被重新布置伪造过。被褥弄成了两人睡过的样子,茶点也吃了些。奸尸移尸是杨景云所为,那这些伪装也极有可能是他干的。”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唐梦听完这些推理,对看上去仍旧有些犹疑的张喜松说,“凶手应该就是那个小慧。她能弄到谭闯的衣服,阿秀死了对她也有利。”

“殿下,卑职这就去抓人。”张喜松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且慢。”萧侃叫住了这个雷厉风行的捕头,“只有掌柜辨认出杨景云是不够的,你还要把载过凶手的车夫找到,她寄存箱子时也会不免被人见到容貌。另外,多派人手,去城东小山的倚阑亭附近搜寻,或许有可能找到谭闯的尸体。”

中午,萧侃在唐梦的强烈要求下,再次泡了泡温泉,之后一行三人便乘坐马车返回南都城。临行前,萧侃答应了梁楷的要求,把那幅他为阿秀做的画拿回来。找不到阿秀的家人,梁楷要安葬她,这画便陪着这可怜的女人一起入土为安。

近岁节,南都城街市热闹了许多,两旁的许多摊位售卖门神、钟馗印像、桃板、桃符,也有些摆着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等寓意极好的装饰。人们脸上洋溢着对对新年美好的期盼将这些请回家中,祈祷来年家里好运连绵。民俗文化酝酿出的独特的年味把这一段国丧期的哀寂冲淡了许多。

除却这些寓意吉祥的装饰,集市上还售卖撒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及干瓜瓠,马牙菜、胶牙糖等各种时蔬、坚果。摩肩接踵的人群并未阻挡住唐梦贪嘴的心,以至于又多雇了辆平板车才把采买的东西运回王府。

进得府内,看到林姨正组织着府中官员们帮着打扫卫生。原隶属太子府的官员有一部分是决定跟着秦王北上封地的,徐仁早已做好了名单的统计,同时也都安排家眷先行安置住处。府内大小官员几乎都知道林姨的地位,是以被分派做仆役杂事也无怨言,况且明日便是除夕了,理应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

以往萧侃还是太子之时,来拜年的臣子早就排起了长队,踏破了门槛。然今时不同往日,身份的转变也让官员们不敢过来,生怕被圣上误解有二心。今年萧侃唯一收到的拜年礼就是韩重将军送来的他亲自上山打的野味。

晚上,秦王府举办了一场小型晚宴,受邀参加的就是这些要跟随萧侃北上封地的官员们。唐梦也跟萧侃坐在一起,听着酒过三巡之后这帮人大着舌头吐露的理想抱负与宏图大志。起初觉得既不切实际又无聊透顶可听到后面竟然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也或许是酒喝得太多了吧,

如此热闹场面总是与徐仁无关的,唐梦注意到他独自取了一小壶酒,躲在门边的角落里默默的喝着。谁也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侍卫长心里想的什么。

临近午夜,筵席才散去。唐梦自己也喝得昏昏沉沉的,走路都不稳了,在林姨搀扶下才顺利回了房间,而后一觉睡到天亮。

今年最后一天,秦王府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是捕头张喜松,他是来向萧侃道谢的,发生在花津客栈困扰他两个月的案件终于告破了。

“这么说,你抓到小慧和杨景云了?”唐梦揉着太阳穴,内心还在抱怨孙太医配的醒酒汤那恶心的味道。

“是的,小慧已经承认了杀害谭公子和阿秀的罪行。谭闯的尸体也在倚阑亭附近找到了。可是后来小慧在堂上与杨景云当面对质的时候,被他突然扑倒咬破了喉咙,最终没有救回来。”

这点波澜显然已经不能让宿醉头疼的唐梦有所触动了。

张喜松接着说:“小慧在人前一直装着细声细语的假声音说话,其实她的嗓子粗哑,完全不符合歌舞伎的要求。只是杨景云非常迷恋小慧,才收在怡丝坊的,可惜后来小慧傍上了谭公子。”

“杨景云见阿秀比较受欢迎,特意请梁楷给为其作画,又挂在房间让谭公子看到。他知道这些女人都讨好谭闯,谭闯也不是从一而终的人。果然,小慧和谭公子去倚阑亭郊游约会的时候发生了口角,强烈妒忌心导致情绪失控的小慧杀死了谭闯,她简单把尸体弄到山坡树丛间就慌忙逃走了。晚些冷静下来的小慧想到,若是谭闯突然失踪,嫌疑必定落到自己身上,因为在倚阑亭约会的事情同伴们都知道,她当时还大张旗鼓的炫耀了一番呢。因此,小慧想到要模糊谭闯的失踪时间,制造出他一直活着的错觉。她返回倚阑亭,所幸尸体未被发现,于是她扒光了尸体的衣服,准备把自己装扮成谭公子。她又不能一直出现在人前,那早晚会暴露,于是小慧又想到一个办法。如果谭闯犯下命案,自然就会藏匿起来或者逃亡,这样一来,即便他失踪了,嫌疑也绝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况且,还能借着这个计策除掉平时总抢她风头的乐坊头牌阿秀。嫉妒与恨意交织,小慧不久便展开了行动。她假冒谭公子给阿秀捎口信,把阿秀约到花津客栈,其实她早已冒充阿秀预定好了房间。余下的你们也都知道了。”说完,张喜松喝了口水。

“杨景云迷恋小慧,几乎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那天晚上,他也跟着女扮男装的小慧去了花津客栈…不久,阿秀也如约而至。侍女阿彩才离开,丹若居就传来了戛然而止的惨叫和类似摔倒在地的响动。又沉寂了一阵,杨景云看到穿着阿秀衣服的小慧从后门仓皇逃走。他紧接着也进入了丹若居,发现阿秀赤裸的尸体横陈在地。奸尸移尸布置现场之后,杨景云也离开了。这桩案件的情形几乎和秦王殿下分析的一样,如今听说谭耀祖也无意为官,要回家乡种地去了。”

“义父今晚还如往年一样,照例去宫中参加御宴吗?”唐梦其实只是随口一问,毕竟皇帝御宴都是要给面子的,唐杰担任大理寺卿之后每年都会参加。

张喜松听她突然提起唐大人,神色有些变化。当着秦王的面又不好转移话题,只好如实回答:“唐大人无须参加御宴了。前天早朝,唐大人被史相公弹劾,从霍胄首级丢失到秦王殿下被行刺的案件都未侦破,以失职为由被贬为蒲州知州。上元节前就要离京赴任。”

“那义父他还好吗?”唐梦这就要准备回去看望,却又被张喜松拦住了。

“蒲州也在秦王殿下封地之内,我自然也要跟随师傅前往,有我照顾他,你就放心吧。他让你安心照顾殿下,说过些天你们若路过蒲州再见面也不迟。”

“张捕头,你去把唐大人请来,今晚随我们去亲卫营中过年。”萧侃早已对除夕夜的活动有了安排。

“回殿下,张大人目前在忙于交接公务,他说晚上还要去查阅一些古籍资料,恐怕……”

“也罢,你去回复唐大人,我们会在蒲州停留,请他也保重。”

唐梦也没再说什么,但她总觉得义父唐杰近来总有些奇怪,仿佛有意躲着她,或许还是因为萧侃的身份吧。其实调任地方也不见得是坏事,况且还在秦王封地内,虽然俸禄低了,但至少远离朝堂的尔虞我诈,专心办案总理一州民生政事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功绩。

张喜松离开不久,韩重将军又派人过来,说晚上会带几个部下一起去秦王亲卫营参加联欢。萧侃对此并无意外的应允了。

随后,唐梦就又被林姨拉去逛街,说是以后怕没那么容易再回南都城过年了。这理由听上去有些伤感,其实女人逛街本就无需缘由。

特意化了妆的林姨上下打量了一下唐梦的新衣,觉得这淡粉色镶金丝万福苏缎长裙穿她在身上显得没有之前那么率性却又多了些稳重。当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凤鸟纹白玉镯时,林姨做出了一种很夸张的表情动作,惊讶的捂着嘴,眼睛瞪得很大,渐渐地,吃惊又变成了感概也或许是欣慰,眼眶居然也红了。

“这是他送给你的?”

“昨晚送的,说是新年礼物,我当时喝得晕乎乎的,也没道谢就收下了。这只镯子肯定很贵重吧?我不太懂,如果很值钱我就还给他,过完年他要去封地正是用钱的时候。”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京兆府吗?”

“萧侃答应先去蒲州见我义父。之后我可能也要留在蒲州帮我义父处理一些案件。这和镯子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只镯子乃六七百年前的古物,最早是被我们大风王朝的太祖皇帝在征战中偶然得到。后来就送给了他的妻子,也就是第一位皇后,再后来皇后将镯子赐给了太子妃。若干年后,太子继位,太子妃又成了皇后。从那时起,这镯子便不再是件普通的饰物,而是象征着皇后对下一任后宫之主的认可。陈皇后崩逝,这镯子就到了萧侃手中。现在,他把它戴在了你的手上,我想他一定是希望你跟我们一起去京兆府的。”

唐梦万没想到,以为萧侃随手拿出的“馈岁”居然含有如此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