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爷女捕快
废弃的客栈内光线幽暗,一楼还遗留了些散乱的桌凳散发着腐朽木头的味道,灰尘在突然增加的一小股光线中拼命飞舞,楼梯口的人影也显得模糊不清。孙波辨认出站在里面的人正是齐灏,个子不算高,瘦削干练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像是刚从楼上走下来,还靠着楼梯扶手。想象中愤世嫉俗恃才傲物的神态看不真切,孙波记得这人总是夸耀自己伟大的愿想野望,激动得近乎目中无人。
孙波看见齐灏向前走了两步,略显蹒跚,在这破败的客栈里竟生出钟鸣漏尽之感。
“她在哪?”齐灏的声音有些嘶哑,如同许久没说过话的人突然开口。
“谁?”
“那女人……”齐灏一滞,气氛异样。
里面果然正在秘密聚会,齐灏这是把他当成门派成员了。孙波一瞬思量了多种应对方式,只可惜他毫无角色扮演的经验,之前打着秦王的名号去白府已经耗尽了他的演艺才华。
“察天下之所以治者何也?”齐灏再次开口说道。
孙波心想情况不妙,这显然是接头暗语,可自己并不知道答案。
“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孙波胡乱拉了句之前听唐大人讲过的话回答。
“你是谁?”齐灏声音低沉,“想干什么?”
“我来看看这地方,准备买下。”
“我已经准备买下这里了。”齐灏此时已经站在门口,“我叫齐灏,我想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
“造船厂?的确久仰大名。但其实我是秦王府的人,殿下也想要这家客栈。”事到如今孙波也只能硬撑着演下去。
听到秦王,齐灏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惊异之中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随后又平抚下来,和声细语的说:“刚刚我有些失礼,请见谅。咱们可以一起看,若真是秦王殿下需要,我自然也不敢争。”
孙波抬头看了齐灏一眼,从他身边走进门去。一楼很宽敞,但散乱的桌凳和破旧的柜台给人衰败的感觉。光线暗翳,映得齐灏脸色苍白,眼袋暗沉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附近几个州府最大的船厂,听闻是能造远洋海船的。”孙波边说边四处查看,还要留意齐灏的动静。如果在此处真有阴谋诡计,那这齐灏究竟是策划者还是目标,孙波觉得今天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紧张焦虑的一天。
“祖上传下的手艺,我也只是勉强维持。感觉怎么样?我不认为秦王殿下会看上这里。”能感受到齐灏在尽量表现镇定诚恳,“你要看很久吗?我碰巧知道还有几处更好的地方。”
孙波估摸着现在还不到申时,距离楚墨密会还有一个多时辰。
“稍安勿躁,我今天难得领了轻松差事,还约了朋友在这里碰面然后去喝酒听曲儿。再说楼上我还没看呢。”孙波在一楼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想要再试探一下,“我们约的时间其实是申正以后,现在尚早,不然我酉初之前再来。那时候你还在这里吗?”
“你根本不是秦王的人。”齐灏听了孙波的话,马上换了副面孔,冷冷说道,“据我所知秦王就快去封地了,这么多年殿下从不经商,又怎会对这客栈感兴趣?我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光是假冒秦王府公差便是大罪了。”
“我已决定从白府手中买下这里了,请你出去。”齐灏又恢复了傲慢的神情。
被拆穿其实早在意料之中,孙波庆幸齐灏没发现自己捕快的身份。反正时间还早,又不宜起正面冲突,孙波只好朝扶着桌角趾高气扬的齐灏看了看,果断走出门去。
唐梦到了。孙波看到一脸兴奋披着淡紫色斗篷的她此时就站在窄街对面。身后传来门闩插上的声音,显然齐灏已经把自己锁在了这阴暗的客栈之内。
“怎么不直接把他放倒了,冲上去看看?”唐梦这种直截了当的方法说出来吓了孙波一跳。
“赵头嘱咐先盯着,别产生冲突。”孙波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正眼看她,就这样低着头简要的报告了经过。
“你能确定客栈里再无其他人了?”唐梦沉吟着,其实内心还是想直接冲上去看看。
“我没上楼,但里面很安静,也听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声音,料想应该没人了。齐灏仿佛在等一个女人,”
“没见到太像样的家具,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冲进去看看,万一有非法集会咱就给一锅端了。”说着,唐梦迈步就要上前。
“等一下。”一脸疲惫的赵喜松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别冲动啊!”
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想劝住唐梦,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里面只有那齐灏一人,我们冲进去也没有理由。听说上面一直都想让他提供一些军用船只的技术改进方案,不到万不得已不好轻易得罪。若是真有楚墨聚会,那定然不止一两人,仅凭咱们几个,绝非敌手,别说抓捕,恐怕真打起来自身都难保。”赵喜松其实还藏着一句话,就是万一唐梦遇险,秦王那里绝对没法交代。
“真啰嗦,那你说怎么办?”阴冷的的天气也影响了唐梦的心情。
“这客栈前后都有人监视,无论有人进出都会被咱们发现。”赵喜松拍了拍孙波肩膀,“刚刚你说前门从里面插上门闩了,你这次就从后门用钥匙打开锁,偷偷潜入。注意躲起来别被他发现了,万一见到里面真有密会,就溜出来报告,我会请示吴大人多调人手围捕。”
“咱们就在这边安心等待吧。”赵喜松指了指六号对面,李二所在的房子。
“那好吧,我们查案的反而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真搞不清到底谁才是罪犯。”唐梦也勉强认可了这种安排。
“我也很犹疑,不知道他是受害人还是策划者。无论如何,咱们都不好直接挑明身份。还没到约定时间,到时候如果真有多人密会,咱们再想办法一网打尽。”赵喜松沉思着,和唐梦一起躲入了客栈对面的房子。
客栈后面有个小院,无人打理杂草丛生。孙波和藏在后面监视的老张悄声打了个招呼,迅速跑进院子,贴近后门。但愿这扇门没被齐灏从里面闩上,孙波想着,掏出从白家拿来的钥匙,小心翼翼地去开那把锈蚀斑斑的锁,尽量不弄出声响。还好锁被打开了,孙波稍微把门推开了一点缝隙,悄无声息地侧身进入,然后又反身把门关上。
这里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储藏间,没有多余的家具,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地上有堆积搬运过东西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油腻腻的,还能闻到一种腐败的味道。安静成了孙波最大的阻碍,他自认为的蹑手蹑脚依旧隐约可闻,全身的紧张感令他微微颤抖着。他这时更认同唐梦的方案,真应当大摇大摆不顾一切的冲进来。
一楼的柜台厨房包括一个小隔间在被齐灏赶出去之前都已经看过了。现在孙波决定冒险上楼探查。他平时抓过一些入户偷盗的,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有偷鸡摸狗的时候。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了不太规则的脚步声,孙波一惊,来不及跑去别处,只好赶快隐入木质楼梯下方。
缝隙震落的灰尘显得下楼的人有些不安。孙波从暗影中偷偷窥探,看见齐灏拉开门闩从前门出去的背影。然后他又听到了上锁的声音,看来前门被锁住了。孙波心想,东榆林巷尾那宅子素有凶名,可这间废弃的客栈也好不到哪里,齐灏出去之后,不祥的气氛丝毫没有减弱。
在楼梯下蛰伏了一阵,听不到楼上有什么响动传来,孙波便壮着胆子如履薄冰般的登了上去。
二楼有六个房间,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数字。房门都开着,并没看到家具或其他什么怪奇之物。脚下的木板无可避免的发出声响使孙波不敢在二楼过多走动,他赶快循着狭窄陡峭的楼梯爬上三楼。
客栈一共只有三层,和拱辰街其它建筑差不多高。顶层空间更小,显得更加局促压抑。这里被分成了四个房间,和楼下的数字编号不同,这里的四间房分别挂着春夏秋冬的门牌。孙波感受不到四季变换的自然气息,他觉得可能生老病死更契合这里的情调。有家具的密会的房间一定是被安排在这里,就是这四间之一。
孙波心跳很快,连牙齿都在发抖,他明白这不能怪寒冷的天气。左手边的的房间是朝向街对面的,他打算优先勘查,顺便还能和在对面房屋中的赵头儿唐姑娘打个招呼。他刚走到门口,就发现门上居然挂了把精巧的小锁。通常客栈里面的房门都是从里面锁的,这外面挂锁的情况的确不同寻常。
孙波悄悄地检查了另外三个房间,门都没有锁,屋内也都空无一物。果然,这间上锁的房间就应该是密会的地方了。
既然客栈内再无其他人,孙波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趴在地上,把脸凑近门,试图透过门与地面之间极窄的缝隙观察到屋内的情形。墙壁和其它房间没有分别,布满尘土的脏兮兮的暗沉的黄泥色。房间中央有张桌子,四方的,又是熟悉的八仙桌,旁边还有几把椅子。视线范围很小,他又不敢把锁弄开,只好又把除了这个房间的整个客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保没躲藏任何人。
酉时将至,孙波就躲在上锁房间对面的屋子里。略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齐灏在上楼梯。透过狭窄的门缝,孙波看到从黑暗中出现的齐灏带着期待的神情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门上的锁,然后迅速闪身进去把门关闭并且插了门闩。孙波就在他关门的一刹那瞥见了房间内八仙桌上的陈设。一张羊皮纸,剑,香炉和几个酒杯。
又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其它人上来。孙波凑近门缝全身紧绷着,脖颈已然僵硬,头皮发麻,眼皮都越来越沉重。黑暗之中的他已经完全无法掌握时间了,然而对面仍旧没有传出声音。难道有人在他来之前早已隐藏于对面的房间中了?无论是不是只有齐灏自己,反正客栈前后都有人把守,真想终会大白。
酉时,一声惨叫划破天际,乌沉的愁云似乎也在震颤。
“你……”伴随着桌椅的碰撞和东西落地的沉闷声响。虽近在咫尺,可孙波还是无法第一时间准确判断叫喊是否出自齐灏。身躯倒地是孙波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楼板震动了一下,挂在门上的精致小锁也跟着晃了几下发出了一点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孙波有些懵,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对面年久失修的门闩被孙波一脚踹断,一股刺骨阴风扑面袭来,低矮的房间内对着窄街的窗户开着,身披貂裘的齐灏侧着头趴在地上,显然已无生机。一眼望去,狭小的屋内并无藏身之处,孙波赶忙探身窗外查看,彤云密布之下,唐梦和赵头儿听到叫声已从窄街对面的房子冲出来。
镇定,这时候孙波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像门神一样用夸张的的姿势把守在三楼这小屋门前,将刚刚瞬间尽收眼底的一切再用谨慎的目光缓缓巡视一遍。没人从门口离开,孙波心里很清楚,他虽然疲累不堪但绝没有分神松懈,一直盯着对面。无论凶手何时进来的,他此刻一定还在这里。三层楼,若真跳窗逃跑一定会被对面监视的人看到。孙波拍了拍自己的脸,提起精神,保持高度警惕。献血的味道钻进鼻孔,楼下传来了唐梦和赵喜松急匆匆的脚步声,静寂的拱辰街依旧空荡荡的。
“这里没人!他一定从窗户跳下楼或爬上屋顶了。”孙波对着窗户嘶吼,发泄着之前的紧张情绪。
在对面那座房子里监视的李二跨步出门,叉腰忿激回应:“绝无可能!我一直看着,根本没人从那扇窗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