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春诀
胡医看过了雀儿,直道难治,看在卓亚的面子上,好歹是给上了药,又给抓了几副药让吃。
见他要走,我连忙又拉着他去看看燕儿,燕儿早烧的脸通红不已。
“哎呀,怎么拖这么久才延医!”胡医骂骂咧咧。
待一大碗乌漆嘛黑的药灌了下去,他擦了擦额上几不可见的薄汗才道:“若能熬到退热,便是好了。”
我点点头,擦干了面上的泪。
深夜,雀儿嘤嘤转醒,一声又一声的呜咽让人心碎。
我只能无声搂住她,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胡医的药又仿佛挺管用,雀儿自醒后从不喊痛,只在帐中坐着,也不知每日在想着什么。
劓刑伤的不仅是她的脸,还带给她无尽的痛苦。
平日里她就是连帷帐也不出了,整日戴着面纱,人也变得有些阴郁。
燕儿也退了热,却不再似以往聪慧,她回到了六岁孩童时期。
日日缠着我和雀儿翻花绳。
我知道,往后我们三人,无一人再平安喜乐。
提叶似乎也不想我们死在胡氐,日子倒是没有往前清苦。
可雀儿却坚持不下去了,她越发的消瘦,整个人就缩在阴暗中看不清模样。
久违的一个晴天,好不容易停了雪,她看着我道:“女郎,我想出去转转。”
眼见她有些想开,我也十分高兴:“那你莫走远了,早些回来!”
她并未回我,背过身就出了门。
眼见她走远,我又拿起桌上的绣棚静静地绣了起来,这是好不容易才拖卓亚寻来的棉布和针线,我想给腹中孩儿做点贴身小衣。
这段时间我的肚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提叶倒也总过来看我,却不大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我的肚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儿就乖巧的在一旁为我分线,她如今更是乖巧,一点儿团线她也能玩上半响。
绣着绣着不知怎的心中一悸,小小的绣花针戳破了指尖,我有些愣神。
抬头望向窗际,天也渐暗。
我不禁有些着急,雀儿怎的还不回来?
正想的入神,帐外忽是呜呜泱泱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曾经被我伤了眼的团济骨。
他大手一扔,便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大宁王妃这婢子可不干净,竟敢行刺焉于王妃!”
我垂首望去,果真是雀儿。
“还好焉于王妃发现的早,没有被这贱人得了手。”团济骨呸了一口吐沫,整个人都十分不屑。
他将手中长刀祭出:“也叫大宁王妃瞧瞧,这不懂事的婢子是何下场!”
我仿佛被这胡氐磨平了棱角,燕儿也吓得惊叫,没有人会管我们究竟做何想法。
语毕,刀落。
“不要!”我惊呼出声。
可鲜红的血四溅而出,甚至有几滴还落在了我的鼻上。
“哈哈哈哈,痛快!”团济骨看我呆滞的模样,十分恣意,只他那瞎了的眼格外狰狞。
我有些呆滞,缓步蹲在雀儿身旁,她的双眸已无神采,只一张嘴还在翕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南方,她约莫是想家了罢。
团济骨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血凝渐渐干涸在她的凌乱的头发上,却还是止不住地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真奇怪,她小小的一个小女子,哪来的这么多血呢。
我将雀儿抱在怀里用帕子将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
她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脖子上也是青紫的伤痕。
她曾经那么爱笑的脸上少了漂亮的鼻子都不灵动了。
察觉到我的伤心,她却是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我不明白,这个傻姑娘怎么还能笑出来。
我想也问她浑身的伤口痛不痛啊。
可我怎么也问不出来,只有些语无伦次地同她道:“会好的,都会好的,我会带你回家的……”
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雀儿的手却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见目的达到,团济骨也像出了口恶气。
“大宁王妃纵人行凶,待产子后由大王来处置,王妃,我等就先退下了。”他哈哈两声,便大步走了。
燕儿颤抖着手拉着我的衣袖:“女郎,我怕。”
卓亚像是得了风声,也过来为我收拾:“王妃,莫要动了胎气。”
我苍白着脸看向她,只觉得有些晕眩。
她一招手,便上来两个小女使将我从地上强硬地扶起。
燕儿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旁。
眼睁睁看着面无表情的甲士将地上的雀儿拖走。
她身上的血将深黄的土地浸的暗沉。
我求卓亚将她埋在了一个有山有水面朝南方的地方,便是回不了家了,能远远望着,也是好的。
两耳人声渐散,卓亚仔细地为我倒上一碗热奶茶:“王妃,暖暖身子罢,您也得顾好肚子里的孩子呀。”
麻木地将茶喝下,我却越发的想吐。
看出我心中难受,她安慰似的冲我笑了笑:“王妃,别叫那些小事烦了心,您若是心中郁结,待生下孩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卓亚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我自然能猜到她是何意,提叶今岁二十有七,膝下子嗣单薄,仅一子一女。
待我诞下麟儿,前事再如何也只会重拿轻放,便是焉于氏和团济骨再如何,也只怕无济于事。
可前提是,我得平安生产。
见我不说话,她也不急,自顾自的将提叶“赐”与我的物件搬上来。
是五彩斑斓的丝线以及各色绸布,满满的一大筐,甚是亮人。
“大王说,外面的人都莽撞,怕不知轻重冲撞了王妃您,听闻您女工极好,给您备些布线解解闷,生产之前莫要随意出门了。”她拣了几块好看的料子递与我,不卑不亢。
我忽然想起,卓亚是贴身在提叶身边伺候的,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却还未曾婚配,也不知是否与提叶……
想必也是个可怜的女子罢。
见我神色怏怏,她便也不再多言,只将两个小女使留在我帐中便退下了,说不清是伺候还是监视。
而我盯着那筐布线,又不禁想起了我在上京开的云裳浓,想起了那个心甘情愿被我借了名头的冷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