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只是元神，虽然是实体，寻常水珠根本浇不湿他，只会穿体而过。可是柳北在抛洒时手上带了神力，他出神许久，一时不察，水珠全数落到他身上，把脸湿了个透。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轻眨，眨掉眼里的水，也不顾湿掉的衣裳，睁眼不明所以地看她。

　　“……”她上下打量着他。这个神仙是怎么回事，这么呆。

　　又联想到此神仙在昨晚见识了疯疯癫癫的她，更是坐在她跟前看了个热闹，她心口郁结，也不想再跟他讲话，一个转身，又游向别处。

　　白七松了口气，红着脸暗啐了自己一口。她再不调转目光，他就要装不下去了。他堂堂上古神，竟做了

　　最为人所不齿的登徒子!

　　因为有了羞耻心，他一时不敢见她，哄也不知如何入手，只偷偷躲在暗处，发现她游完泳，神色如常地睡觉去了。

　　他一时摸不准她气消了没有，焦躁地瞪着眼直到天亮。

　　好不容易等到她下楼，她还是如昨日回来时那样当他是空气，他伸出手，准备打个招呼。

　　早啊！睡得好吗？他的话哽在喉咙，眼睁睁看着她出门。

　　他泄气地垂下手，耷拉着头。

　　现在的他，在她眼中，只是个捏着秘密要挟，然后死皮赖脸住进她家，惨兮兮回不去仙体的倒霉神仙而已。

　　她不亲切，应该的应该的。

　　他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边脑补边肯定。

　　白七隐了身，悄咪眯地跟着她，小心翼翼跟着她去了太阴司。

　　“小姐，易衍要见你。”她才刚跨过芳华主殿的门槛，节音就来报告。

　　她弯了弯唇，脱下大衣递给节音。只觉得今日神清气爽，昨日想起的醉酒窘态，也还，挺可爱？

　　弥尘也不知从何处嗅到了热闹的气味，一早就进了偏殿，盘着腿为她煮了一壶茶。

　　“司主，请。”他把茶杯端给她，笑吟吟地迎接她的白眼。

　　“多谢大师。又来看热闹的？”她接过茶杯，转动手腕，看热气幽幽蒸腾而上，暖了此间空气。

　　他淡定道：“我看不看，热闹都在，司主不必调侃我。”

　　谁在调侃你，我在讽刺你。

　　柳北低估了他的脸皮，索性召来神仆，又问他，“大师用了早饭吗？”

　　弥尘摇摇头。

　　这个和尚，活得久了，能感兴趣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但凡太阴司能凑得上新鲜热闹的，他早饭都不吃就堵在这儿，绝不会错过。

　　他一个和尚，尤爱煮茶品茶，她每次见他，十有八九能讨得一口茶喝。

　　他在司中地位举重若轻，自然是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连‘一两金’的顶级雪山雾眉也日常供应，茶盅都好几十个，花钱大手大脚得很。

　　她倒不是肉痛那些钱，她太阴司神力缺，钱却多得是，犯不着斤斤计较。只是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有的嗜好，还喜欢边瞧热闹边煮茶，气定神闲地当个背景板，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她闻了一口茶香，一口就下了肚。幽香浓郁，清甜解渴，确实是好茶。

　　神仆端来早餐，两人在一张桌子上坐着，也吃不到一块儿去，瞧他慢悠悠地夹咸菜，她啃了个苹果快速收尾。

　　他吃个饭都这么闲，柳北觉得，今天比昨天更讨厌这和尚了。

　　白七隐身在旁托腮看了半天，觉得这和尚这欠扁的德性似曾相识，仿佛他认识的神里也有类似的，他想

　　了半天，也没头绪，索性就丢开。

　　仗着没人看得见他，于是指尖微动，使了点小坏。

　　弥尘把筷子上的咸菜送入口中，嚼了两下眉头就蹙了起来。

　　这厨子是不是该换了，一口咸菜大半口盐，简直齣的慌。他想吐出来，又碍于柳北在，只得若无其事地咽下去，早饭也不吃了，端起茶杯一杯接一杯地灌茶。

　　节音带着易衍到了偏殿，见弥尘才放下筷子，一壶茶被他自个儿喝了个见底，无奈地小小叹了口气。

　　他们太阴司的这位大师，性子越活越回去了。

　　柳北看着易衍走近，点头道：“晟帝就是晟帝，杀伐决断，这么快就有决定了。”

　　他站定，“你昨日说的，不会强迫我转世，可是当真？”

　　他考虑了些时候，权衡利弊后，还是不得不被这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如果不答应，太阴司恐怕不会再放他，那时，他就要被强制洗去执念，这才是他最不愿的事情。

　　她把手肘撑在案上，抬起手欣赏新涂的指甲，暗红哑光的颜色因着她白得发光的肤色，被衬得优雅又靡丽。

　　等欣赏够了，交叉双手顶在下巴处，看着易衍缓缓道：“本司主可不会自砸招牌。”

　　他握了握拳，问：“可以不用溯影吗？”

　　“不行。别忘了，你已经死去七百多年了，记得不全或记忆有偏差是很可能的，而意识中，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清晰可见。”

　　易衍沉默，他皱着眉，很是纠结。

　　她等了一分钟，有些不耐烦，双手抱胸，把身子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冷了声道：“晟帝这种态度，让我很怀疑你解决问题的诚心。”

　　弥尘叹道：豁鬼呢这是，这丫头道理一套一套，如此不遗余力，归根结底，还是对七百年前的那段历史感兴趣吧！

　　“那好，我同意了。”

　　他喉咙紧了紧，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旦被她侵入意识，他就没有丝毫隐私了。

　　她此时奇妙地读懂了他的想法，扬了扬眉，“放心，不该看的我略过就是。”

　　她才没那么无聊，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探究他的所有。

　　“那你准备好了？”她问。

　　易衍低沉的声音传来，“是。”

　　她桃花眼一弯，一拍桌案，走到他面前。

　　也不磨叽，正要结印，用溯影进入他的意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我跟你一起。”白七拢了拢袖子，带起的微风让长发随之飘动，长身玉立，风华灼灼。

　　在众人怔愣的目光下，一派淡然的模样走进来。

　　柳北放下手，疑惑地看着又突然出现在太阴司的某神仙。

　　他在殿中听了半天，由于没有参与，对此事半懂不懂，可一听到‘溯影”脑中就冒出一个想法来。见她没反应，他又耐心地对她说了一遍，“我跟你一起进入意识。”

　　易衍嘴角罕见地抽了抽。

　　前有柳姗，后有这小姑娘，现在这个他看不出来历的人也想进。他的意识是集市不成？谁都想来逛一逛。

　　见柳北依然不理他，他委屈地眨眨眼，转而向易衍道：“虽然我只是元神，不过本神能看到你意识之外的东西，对你的执念或许有帮助。”

　　易衍敏锐地察觉他的身份不简单，他皱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