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问题
她醒了。
没错，她真的醒了！
真真正正的另一个人类，另一个我寻找的幸存者，醒了！
为了这一刻，我失去了所有队员……花费了很多时间，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醒了，但她没睁开眼睛。
只是用舌头舔了舔冻得有些皲裂的嘴唇……
我知道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于是我跑回了飞行器，取出自热水壶，接了一点水，边跑边把加热开关拧开。
等我一路小跑回她身边，自热水壶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我拧开瓶盖，热腾腾的水汽便扑面而来……
那感觉，真舒服。
我以前极其珍惜带有热量的东西：比如说热水，或者是供暖装置的热风……因为它是温暖的源泉！
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只想把所有带有温度的东西，都赶紧送给我面前的这个幸存者！
我只想快点让我面前的这个唯一的生命睁开眼睛！
我把热水送到她嘴边，然后顺着她的嘴倒了下去，同时用杯盖动动她的嘴唇。
直到我把半壶水全给她喝了下去，我摸了摸她的额头，我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回升了不少。
又过了一会儿。
突然，她咳嗽了一两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了眼睛，环视四周，感觉神情有些游离……她好像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我站在她旁边。
但我已经呆住了……
她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我仿佛从她的眼睛中看见了银河！
看见了这世间的黎明，晨曦，黄昏，日落……
我不知道是我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见人类了还是怎么回事？
我绝对没有见过那么深邃的眸子，那么深邃！
甚至我以前在电影里都没见过！
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现在的灯光不是很亮，但是，正是在这种昏暗的灯光照映下，她的眼睛就如汪洋一般！
就如蓝色的碧波！
显得与她身处的环境那么格格不入……
我真的感觉现在这昏暗的环境，恶劣的气候，末世的灾难，映在她的眼睛里，就是对她那双蓝色而又纯洁的眼睛的一种破坏！
我感觉她就是冰天雪地中的紫罗兰！
所以就在所有人都已经被冰雪带来的灾难所冻结的时候，还为她保留了春天的火种……
让她这朵紫罗兰永远开放！让他活了下来！
而我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劫后余生，攀爬了两天的电视塔，又埋头挖了整整一天半的积雪，左臂已经完全被血液浸透，头发和衣衫早已被融化了的冰雪打湿，然后再次被冻结……
灰头垢面，双眼深陷……
这要是放在以前，那我绝对和那种被囚禁了很久的囚犯一个样子……
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妥。
然后在心里沉默地自语着：
“哈哈哈……我还有心思想这些？”
这时，她的神情也慢慢恢复。
她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我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她的眼神也在逐渐变化。
想必她也是知道是我刚刚竭尽自己的生命去救她！
她肯定也知道，坐在她自己前面的这个人是刚刚把她从死神手里夺过来的救命恩人！是不顾一切来营救她的人！
我再次望向她。
她这次没在看我。
于是我打算先开口。
我动了动嘴唇，开口说出了这三年来和除自己之外的人说的第一句话：
“你这是体温过低，你最好先坐着休息一下。”
“等完全恢复之后，然后站起来慢慢活动。”
“让血液尽量流经身体的每一处肌肉，还要多活动活动关节部位！”
“没什么大碍，你已经脱离危险了！”
刚说完，我就开始后悔。
并且我心里暗自震惊，然后就开始骂自己：
“这他妈就是我和我碰见的第一个人说的第一句话？”
“一句是个有医疗常识的人都知道的废话？”
“她肯定也是知道的！她肯定也知道这样做是对的啊！”
一种从未有过的淡淡的尴尬感从我心中升起，真的是从未有过……
人啊，但凡活着，就是要打交道，要处理世故的！
只是我已经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思考“如何生存下去，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多活一天上了。”
同时，我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过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甚至连一个活生生的小动物都没见过！
但是现在呢，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本来想着，我能救出一个人已经是万幸了。
但现在，我救出的这个人正坐在我对面……
而她竟然是一个眼睛好看到爆的美女！
当然，这是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她已经求生了好多天……
她的容颜已经憔悴了，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更好看！
我一时间竟有点不自在了……
但这些想法呢，在末世的环境下，它都是浮影！
什么东西都没有生存重要！
于是，这些想法在我脑中仅停留了一会儿，便转瞬即逝。
但是在我的内心，还是由衷的高兴！
幸存者真的不止我一个！
我终于救出来了一个幸存者！
以前的那些队员，也算没有白死！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顿感安慰……
我又看着她。
第二句话随即从我口中说出：
“你醒了可真好啊！”
这时，她又转过头望着我。
我们又对视在一起。
这次我并没有感到不自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疲惫……
我感觉我已经失血过多了，并且在强体力劳作下，我已经整整四天没有好好休息！
也就是刚刚仅仅睡了那几个小时合过眼……
但是又经过刚刚那样紧张的场面，我的神经已经完全处于紧绷状态了！
但现在它又放松了下来。
渐渐的，我的头脑开始发胀……
我的后背是靠在墙上的，我感觉我再也没有力气继续维持着站立状态了……
我下意识的顺着墙边，无力地滑坐下去，我头倒在一边……
“啊……我实在是太累了……”
但我终于可以怀着希望睡去了……
这时，她已经站了起来，开始四处走动了。
刚刚一直是我在对它说话。
这时，她开口对着我说了第一句话：
“你好马虎啊！”
“你怎么不把我扶着坐起来，再喂我喝热水啊？”
“差点把我呛死！”
“要不是我快被呛死了，我才不会睁眼呢，哼……”
从她的语气中，我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见到幸存者，啊不，是救了自己的另一个幸存者的激动！
两个仅剩的幸存者在这么广阔的星球上能彼此相遇！
而且是在那么巧合的状态下，同时又是另一个救了对方，这种概率真的是微乎其微！
我冲她笑了笑。
我盯着她如音符般的身体的眼睛逐渐模糊了……
我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梦见了春回大地。
我睡得很死。
完全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我睡了一整天……
再睁眼，伴随着只是肌肉的酸痛和左手的剧烈疼痛……
这时，我感觉眼睛有点不舒服。
我抬头看去，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打开的暗门处竟然泻下来了一片星光！
“咦？”
“这个地下结构里能看见星光？”
“外面难道不是阴天吗？”
我走过去，才发现是那道巨大的暗门反射而出的银光！
我伸手拍了拍那道我差点没有发现的暗门。
心里不禁赞叹道：
“我去……这暗门可真他妈厚！”
“怪不得呢，这里地下温度比外面高出很多！”
突然间！
我想到了什么！
我刚刚从我睡着的地方走到暗门这里，竟然没有看见她！
她人呢？她在哪儿？
我焦急的环顾四周。
没人！
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能大声喊叫：
“你在哪儿？”
“你在哪儿？”
“你别吓我！”
空荡荡的地下中，没有一句回话。
只有我的回音在不断的萦绕……
没人回答！
我更加焦急了。
我低头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我内心瞬间就凉了一截！
“操！”
我知道的，这个时间外面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90多度！因为现在是晚上！
停在外面的飞行器估计早已被冻成冰棍了……
我看着我手表上的温度压力计，温度现在还在不断下降！
现在外面的温度马上就要达到零下100度了！
这个温度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供暖装置，人是活不过五分钟的！
我大骂道：
“你怎么这么傻啊啊啊？”
“可千万别他妈出去啊！”
“我知道你被困了很久，想出去走走！”
“但你也不至于现在这个点儿，出去吧？”
“老天，你他妈在玩儿我吗？啊？”
“刚救回来的啊！”
我急忙冲了回去，随手就抓起两件厚风衣披上。
然后就朝暗门冲去。
我一直念叨着：
“坚持住……坚持住，我来了……我来了！”
我一下把暗门推开。
结果我刚跨出暗门，就“扑通——”一声和她撞了个满怀！
这一撞可不轻。
直接把她撞得向后坐倒在地。她手中抱着的的大箱子也掉落在地……
里面的食品、衣服、防冻药物和自热水壶散落一地……
她也懵了，随即便坐在地上怨怨的看着我：
“你是发什么疯啊？我只是上去拿点物资！”
“嗯啊，好疼啊……”
我的火气瞬间就消失了。
因为她声音那么好听，比我在乞力马扎罗的雪山上的对讲里听到的还要好听100倍！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怕你出事……”
“我刚睡醒发现你不在……”
我把手表举了起来，拿到她面前：
“你看这温度多……多危险……”
我支支吾吾的。
然后我叹出了一口气……
我看着她的眼睛，然后说：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我失去的够多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仿佛要用目光把我刺穿一样……
她也说到：
“我和你一样……我也不想失去任何东西了！”
“快，别愣着了，把我拉起来！”
我出了一口气。
赶忙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
我这才发现，她的手，好冰……
我们又从楼梯上下来，回到地下。
我向四周看了看，这地方，真像防空洞，而且是特大号那种的。
我把她安顿好。
然后我又把飞行器落到了暗门上方的积雪处。
我拿铁锹在飞行器旁边盖了一个雪墙，然后把它压实。
这样用雪墙挡风，飞行器的核心系统就不会被冻坏了。
然后我把暗门关上。
在这之前，我又看了看手表，现在外面的温度已经达到了零下100度整！
这是死亡的温度！更何况现在是处于热带地区！幸好她没去外面！
我来到她身边，和她找了一个墙角。
然后在墙角生了一堆火。
我好长时间没有生过火了，生火的动作有点生疏……
我现在感觉火更像是我的保护神！
她刚刚出去那一趟，冻得够呛。
火一烧旺，她便凑了上去。
他好像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明媚的火焰了，于是新奇的像个孩子……
然后我等火一烧旺，就把烧红的炭火挑出一两块儿，放在了罐头和水壶下面，让他们自行加热。
她看着我忙碌着，接着她就笑了起来。
可能是我实在太长时间没有和人沟通交流过了，不管对方说的什么话，哪怕就是笑声，我都是觉得悦耳！
于是我也笑了起来，看着她：
“你在笑什么？我长得很好笑吗？”
她回答道：
“没没没，我只是觉得在这个时代用这种加热方式有点搞笑！”
“而且我真是没怎么见过！”
她回答道。
“这个时代？”
我皱了皱眉。
“对呀，你别忘了，现在是几几年？”
我一般看手表只是看时间，确切的日期我已经忘掉了。
我这才想起来今年竟然是2094年！
灾难真的是能让科技发达的人类瞬间变得原始起来……
然后我又和她说：
“嗯，我知道，但是我们现在必须用这样的生活方式呀！”
“那些好用的生火工具，都在雪底下几十米的地方埋着呢……”
说到埋着，于是我就问她：
“你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她刚刚还很高兴，听到我问她这个问题之后，神色变暗淡了下来，眼睛中的星星也消失了……
就像是月光在碧潭之中消散了一样。
她跪坐了下来，然后双手抱着腿，她把头放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火光，出了神……
我有点后悔……
我看着她。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在这种场合下，更应该聊一些开心的话题……
然后我也沉默下来，看着她的反应……
她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流泪，也没有抽咽。
她就是坐在那儿，把头放在膝盖上，然后失神地望着火光……
这时，我听到了一阵呲呲的声音，原来是罐头加热好了。
我拿过来一个，打开了它，一股久违的香味向我扑来。
我真的好久都没有闻到这样的味道了……
我以前在飞行器上都是吃压缩食品。
我把第一个打开的罐头递给她，她并没有伸手接，还是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不动……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吃点儿东西吧？”
“别冻坏了自己！”
她还是没有动。
但眼神变得悲伤起来……
我知道，是回忆的洪水冲垮了她的心房……我挺后悔问出那样的问题。
但是我也很无奈。
我只是把罐头放在她的旁边，她不吃。
我也不吃。
罐头中的热气，就那么慢慢的飘出来，然后散去。
我靠着墙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不是我要乱想别的……
“她是真的漂亮啊！”
我刚刚还有点自责，但现在转念一想：能寻找到这样的幸存者，那得是多大的幸运？
真的，我这几次在她的身上真的看到了春天！看到了蝴蝶和莺鹊……
看到了我从未认真感受过的暖阳！
我又想了一阵子，她仍然没有动……
她没有动，我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但这时我的脑子已经静了下来了。
我必须认真思考，下一步我们俩应该去往哪里？或者是干些什么事情？或者是什么事情都不干。
但现在看来，生存还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我就这样想着想着，倦意便再一次袭来……
可能是我太过劳累的缘故。
我还是那样靠着墙，火光的温暖再次麻木了我的神经，我的眼睛又模糊了起来……
突然间，她站了起来！
这时我的眼睛中是一片模糊，我并没有看见她站了起来……
她站了起来，还向我走了过来！
突然！
她向睡意朦胧的我扑了过来！就像一道闪电一样！
她一下扑进了我的怀里，搂住了我，把长发搭在我的肩头上……
她竟然那么迅速，甚至就是在一瞬间！
我毫无准备，而且刚刚我困意十分浓重……
我瞬间就被吓的睡意全无！双手更不知道放在哪儿，我甚至有想去摸一件防身武器的冲动！
我的手在四周乱摸着，希望能摸见砖头或者匕首什么之类的……
我还以为她要害我！
我能产生这样的想法，估计也和我在末世之下待太久有关……
我的神经已经变得非常的敏感，一有点风吹草动，我就想要保全自己！
这是环境的产物……
我胸口剧烈起伏着，惊魂未定！
我颤抖的问道：
“你……你……你干什么？”
“有话好好说，前提是……别……别杀我！”
“你要跟我动……动……动手，那我……我……我也要动……”
紧张的副作用是结巴。
这时，她死死搂着我，问了我一个这辈子也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你会抛弃我吗？”
我没反应过来：
“啥？你说啥？”
“你刚刚说了什……什么？”
我以为我还没有恢复清醒的神态，听错了！
“你会抛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