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不辞树

言辞七十大寿过后的第二天,在自己的竹屋里,悄无声息地走了。两三天后,村里人给言辞下了葬。七天后,言辞的鬼魂飘回来,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墓碑……嗬,他这是……死了。

言辞苦笑,伸出手仔细端看,死后真好,又回到了年轻力壮的时候。自言甜出嫁,他一个人,孤寂落寞地活了五十余年,几年前,言甜也去了。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黑白无常来时,他还在伤春悲秋:好端端的!去的也太随便了!他二人将言辞锁起,架回了地府。只是回眸的一刹那,言辞猛然间发现湖上竟有一座竹屋。那竹屋飘渺虚幻,似有似无。那从竹子里开出的不知名的花,染着血色,更显阴森可怖。

什么时候有的,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言辞摇摇头,跟着黑白无常回了地府。

地府也没言辞想象的那么可怖,跟官家一样,各守其位,各司其职。简单粗暴点来说,就是该干啥的干啥,也有闲唠嗑的。唯一不同的是,他总能被这些牛头马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个什么鬼?没见过啊。”

“我也没见过。”

“瞧他的心,通透着呢。”

“是啊,他的心真红。”

言辞扶额,你家心黑的哦。低头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的心怎么红的透出颜色了?准确的说,他心里有一颗血珠,熠熠生辉把他的心脏给映出来了。

言辞问黑无常:“你见过吗?”

黑无常:“不曾。”

言辞问白无常:“你见过吗?”

白无常:“不曾。”

言辞生疑,片刻便被带到了判官面前。那判官瞥他一眼,心不在焉说:“言辞,言家长子,八岁家道中落……应于弱冠寿终……嗯?”判官读着读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最后一声疑问拉了好长又转个音。“不对呀!你怎么才来啊?”

“你们才抓我啊!”

判官吹一吹胡子,正欲往下看言辞的生死簿,竟然一片空白,“嗯?”又是一声又长又尖的音。“你心里这颗珠子……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不知。”

“啧”判官意识到事有蹊跷,让一只小鬼去禀告阎罗王。“带他去。”

“是。”

阎罗王瞧他半晌,也便明白这其中缘由。想不到五十年前,龙王殒没,竟有几分因他。

“你本该在弱冠寿终,却活至古稀。是天意,也非天意。既如此,你亦有权知这个中缘由。你想,或不想?”

言辞不知怎的,总觉得此事与那条小红鱼有些渊源,故说:“想。”

阎罗王甩手,一束光打在言辞额头上,画面在言辞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是那个红衣的姑娘,与他相识,教他酿酒;是那个红衣的姑娘,渡他真气,为他续命;还是那个红衣的姑娘,替他受劫,护他周全。

她被困于湖上五十余年,日日夜夜看着他。他心心念念她五十余年,竟毫不知情。

言辞觉着四肢百骸的力气被抽走了,心脏跳动得厉害,连同她的内丹,都快被撞的七零八碎。是不是当年,她也这样痛。不,是更痛。他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他不过是见过她一面,便日日思念,夜夜辗转。他有时会想,会不会只是黄粱一梦,虚幻一场呢。

竟然,不是。

竟然,不止是不是。

他劫后每一天的安生日子,是她受尽折磨换来的。小红鱼,你好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