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不辞树

红瑶将掌中血凝成一个血珠给言辞喂下，言辞瞬间安静下来，呼吸均匀，像是睡熟了。红瑶又替他把脉，脉象已然恢复正常。

“父王！”问寻大吼一声，红瑶闻声转头，怔怔地看着龙王的身体在问寻怀中消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下杀手，我只是想娶他的心头血。

问寻试图抓住龙王的一缕魂，奈何他似乎受了伤，凝神不成。却呕出一口血来。

红瑶对于这意外十分无措，她恨龙王，她甚至想让他消失！可是如今他真的消失了，她竟十分无措。红瑶刚伸出要扶问寻的手，滞留在空中。老龟被他所杀，娘亲为他所害！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她没什么错的！

问寻怒了，千百年温和如春风的人，头一回红了眼，他低沉地、发狠地念着她的名字：“红、瑶！”

红瑶身体极度虚弱，还是倔强地看着问寻，面上毫无愧疚之色。

问寻紧握的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要打在红瑶的身上，她面上的神色深深刺痛了他，也激怒了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红瑶的身体颤抖着，她迫使自己清醒，狠狠地咬着下唇，鲜红的血珠渗出，与她惨败的脸色响应，竟有几丝可怖。只听她隐忍着，字字句句道：“杀母之仇，亦——不共戴天！”

问寻凶狠地眸子渐渐转变出几分怀疑，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你说什么？”

“我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问寻的眉头拧着，似乎在等红瑶接下来的话。

“我百余岁时，不过半米来高。相当于人族四五岁的样子。我亲眼看见，你的父王将我娘亲活活折磨致死！我亲眼所见！”

“你知道？”问寻不可置信地问她。

红瑶眸色微变，浑身抖到不可自控。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知道？”为什么是那么难以相信又无奈惊疑的语气？

“你知道！”红瑶沉声，几乎是肯定地低吼出来。原来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无微不至，精心呵护。甚至忍耐她任性到无理取闹的性子。竟然是为了……心中有愧？“真是难为你了，太子殿下。”

“你只知道这些？”

“我还需要知道多少？！”

红瑶再也不想看见他！再也不想跟他说话！再也不想！再也不想！再也不想！“如果不是因为龟爷爷，我早就杀了他了。可如今，他连龟爷爷都杀死了。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问寻眸色渐冷，忽然大笑起来。一颗一颗落下的泪，都不像是从他的眼眶里溢出来的。“你以为，你有什么能力杀了我父王？”

红瑶屏息。

“四百年前，他把内丹给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鲤鱼作心脏，为她续命。”

四百年前……四百年前……红瑶头痛欲裂，痛苦地声音不断地从红瑶口中涌出。忽然间，像是什么东西碎了。从她的眉心间落下半颗墨绿色的丹丸，晶莹剔透如琉璃一般，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半截龟爷爷的原身就在那丹丸中，红瑶怎么会不认识？是他的内丹啊！是他一半的内丹！是他一半的内丹封存了她的记忆！百年来，她只知娘亲被害，却总记不起那人的样子。龙王杀了老龟，碎了他的本源，她就忽然想起来了。如今另一半内丹跳出，她又该想起什么呢？

对啊……四百年前……四百年前就在娘亲离世后，她病了，病了很重，连魂魄都具不齐了，一颗心千疮百孔，修复不好了。后来老龟喂了她一颗药丸，她便慢慢好了。

红瑶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心，原来，她的这颗心是用龙王的内丹换来的。可如今，她却把他杀了。

乱了，全乱了。到底谁欠着谁，到底谁与谁不共戴天，竟是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