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幸得一人心

苏清欢窜上一个高高的房顶,居高临下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到处都有显眼的红,人们脸上挂着期盼的笑容,整个京都都做好了准备。苏清欢脚尖轻点落到了街道中央,街边人群看了过来,不过议论了两句就移开了眼神,今天有更热闹的事,一会儿迎亲队伍就要来了。

苏清欢穿着一身浅色衣服,看起来跟喜庆毫不沾边,还有些清冷,跟鲜红的地毯格格不入,苏清欢看了看脚下,耳边已经传来了远处的喜乐,她在侍卫来请之前识相地移步到街边,钻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云九安胸前带着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地游街,似乎热闹都是旁人的,与他无关。余光似乎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细看却只是幻觉,这里很热闹,她一向爱热闹……

云九安眼睛扫过人群,身后的喜轿里不是他爱的人,只是个无辜的牺牲品,今天的婚宴也许没有表面这么顺利……

五公主耳边全是嘈杂的乐声,眼前一片红色,盖头摇曳着时不时扫过她的脸颊,心里说不上高兴,但是嘴角已经高高扬起。四公主曾问她开心吗?她没有回答,可是怎会不开心?轻易就得偿所愿,不是谁都能如此幸运。

五公主按着宫中女官教导的礼仪熟练地走着陌生的流程,盼望着红盖头掀开那一刻,她唇角的笑容盛开,从未如此开心过,可是红盖头摇曳间,她看见对面的新郎……他怎么不笑呢?他明明会笑的,连个虚假的笑容都不愿意给她吗?

云九安看着盖头下的五公主,今日的五公主似乎没那么清冷了,凤冠霞帔很好看。宾客席上他只看到了苏大人,她不在,幸好……她不在。

皇上携皇后坐在上方,喜笑颜开地看着这对新人,从云九安身上他看到了皇命不可违,这很好,要是人人都想苏清欢一样,启国岂不是乱了套!

苏清欢混在人群里,看着堂前那对新人,她本不想来,可是不知不觉还是到了云府。苏清欢看到了云九安身后混在仆从里的荷风,听雪说他在受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听雪和轻音这阵子和她一起在苏府,荷风一直没回来。

荷风若有所感,往苏清欢的方向看去,苏清欢躲进人群离开了。荷风继续面无表情垂手站在一旁,好像从不曾动过。

终于到了新人拜堂的环节,“一拜天地”的声音才落,侧面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直逼皇上身前,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近处的云九安反应较快,一个酒杯扰乱了刺客的招式,刺客一剑刺偏穿透了皇上右肩。这时才有人喊“护驾!有刺客!”

刺客眼看一击未得手也不恋战,直接撤退,侍卫追击一路还是跟丢了。陡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红事差点儿变白事,皇上紧急回宫救治,宾客也陆续离开,婚礼中止。

当一切静下来时,云九安才发现荷风不见了,云晟言曾撞见过荷风,说他长得像位故人,可是当年那些故人早已被株连九族化作一抔黄土。

礼还未成,五公主还没正式成为云九安的妻子,于是跟着皇上回了皇宫,这场婚宴像场闹剧一样。五公主扯开了自己的盖头,离开前深深看了云九安一眼,她是个聪明的人。

苏清欢听说了刺杀的事,想起出现在婚宴上的荷风,虽然不在现场但直觉告诉她,荷风跟这场刺杀脱不了干系。果然不久荷风的画像就张贴到了大街小巷,苏清欢想荷风可能不会再回王府了。

皇上遇刺的事很快传开,但是伤情却被捂得严严实实,早朝依旧,只是龙椅前垂上了珠帘,大臣们暗自揣测纷纷,连迟钝的苏大人都感受到了皇上整顿朝纲的手段愈发雷厉风行,似乎急切了不少。

一个月后,五公主主动退掉了和云九安的婚事,惹得皇上震怒,她请罪禁足在自己宫中,吃斋念佛,祈祷皇上尽快身体康复,启国福祚绵长。

一日早朝后,皇上把太子叫到了御书房,几日不见他憔悴了不少,鬓边竟生出了白发,尽显老态,看来那一剑真的伤到了龙体根基。

“苏清欢是个异数,她对皇权缺乏敬畏,如果不能掌控,必当摧毁!”皇上剧烈地咳了起来,手中的锦帕上一抹鲜红的血,然而太子垂首静立似乎无动于衷,皇上叹了一口气,太子从小不与人亲近,总带着三分疏离,跟他这个父亲更是从未亲近过。“我本意是让她做你的太子妃,可是她太过自我,启国现在还需要她,朕跟她立了三年之约,想着总能将她束得服帖,只是没想到……咳咳”皇上说着又咳嗽了起来,他想给自己儿子扫清障碍铺平道路,留下一个太平盛世,可惜……也许是他造了太多孽罢!

太子这才抬起头来,“父皇的意思是如果苏清欢不愿意做太子妃,就杀了她?”

“咳咳……不错!朕时间不多了……咳咳……”

“父皇,儿臣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您也说了,启国现在还需要苏清欢,需要她背后的苏家,现在杀了她绝不是最好的选择,儿臣会劝动她的。”太子说完就躬身告退了,不曾多停留片刻,也未说一句关心的话。

太子直接去了元王府,苏清欢正在整理各地的商贾资料,全是苏清陌帮忙收集来的,苏清欢脑海里已经有一套完整的体系,收集好资料再选派人员,大致是从地方到中央分级层层管理,并设立监督机构,只要体系成熟,后期便可自行运转,会轻松不少。

“太子殿下,您这是何事登门?”苏清欢将手中资料收了起来,听雪已经倒好了茶水,见太子似乎顾忌有旁人在,苏清欢挥手屏退左右。

“这会儿可以说了吧。”苏清欢呷了一口茶,浅笑着望向太子。

太子点头坐到了苏清欢对面,从他进门苏清欢就没有行过礼,随意至极,但是他好像并不觉得讨厌,他的父皇太像个孤家寡人了,他不想以后自己也是如此。“父皇今天找我谈话了”,直接开门见山,太子将皇上的意思转述了一遍。

苏清欢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父皇是怕我以后权势过高,以下犯上?还是怕我颠覆正统,做了反贼?”太子沉默,他以为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最好的选择很明显,不是吗?

“要说以下犯上,就算是现在我也未必不敢;要说谋反,我谋反干嘛?难不成自己做皇帝?”苏清欢面不改色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反问了太子一句,“这些我都不敢兴趣,要不是皇上看上了苏家的财力,死乞白赖地求着我大哥替他谋财,我会蹚这个浑水?”当然当初她还抱着靠云九安近一点的目的。

“那你自己去跟我父皇说。”太子被气笑了,刚刚那番话换个人都不知道被砍多少回头了。

“说啥?皇上多疑,我说他也未必信,就算信也未必会理,只怕话没说完我脑袋已经挪地儿了。”苏清欢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抬眼看着太子。

“难道你就不怕我?”太子看着苏清欢的眼睛问道。

“怕呀!怎么不怕?一个现在的皇上,一个未来的皇上,都是天子,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砸死我。”苏清欢嘴上说着害怕,神色却未见惧意。

“父皇说的对,你对皇权果然没有敬畏心。”太子神色忽然一变,严肃起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眼下最好的选择是什么,肯定也知道我的来意。”

“唉,太子殿下”苏清欢叹了一口气,也正色起来,“我刚刚的话,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会动我,因为我还有用,对吧?我这人比较倔,吃软不吃硬,认定的事就算刀架脖子上也不会变,所以我的答案还和当初一样。我和皇上的约定,我会继续履行,其余的还请太子放心。”

苏清欢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个太子妃她不当,苏清欢抬手将太子杯中的茶倒满,太子了然这是送客之意,一口饮尽站起身来,不禁想起那日主帐里的云九安,两人的性子天差地别,苏清欢究竟喜欢他什么?“皇上时间不多了,我会替你周旋,在那之前,你稍微配合我点儿。”太子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还记的当初在破宅里,他问过苏清欢是否愿意做太子妃,她的答案从未变过,她还说不介意国丧,如今真的要国丧了,时间过得真快呢。

苏清欢看着太子的背影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是太子最大的退步了,暂且配合太子糊弄糊弄皇上,熬过去就好了。云九安的选择她控制不了,至少她还可以坚持自己的。

皇上在云府遇刺,多少会受些责罚,但念在云九安救驾有功,功过相抵,皇上并没有怪罪,不过还是下令让云晟言夫妇择日返回瞿城,云夫人离开时哭红了眼睛,云晟言欲言又止,最后只拍了拍儿子的背,让他多加保重,照顾好自己。关于刺杀的事,云晟言猜到了一些,那位长得神似故人的少年不经意间将故人带入了他的梦境。

随着皇上雷厉风行的手段,大理寺的案子增加了不少,云九安忙得不可开交,婚约解除之后,他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不过还不是时候。皇上一心想让苏清欢成为太子妃,掌控不了就毁掉,这是当今圣上的风格,刺杀的事又狠狠推了云九安一把,这一次他决定掌握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