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风月

“怎么了?”阮星河隔着老远给我递眼色,看样子是想让我藏起来。

我举目四望,这房里干净地吓人,除了床底无别处可藏。

“小的们听到您的房中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门外的声音恭敬谦和,倒像是胸中有些墨水的。

我听到阮星河悄悄松了一口气。

“公子,怎么这会儿还有人来打搅我们安歇呢?”我不怀好意地朝着门外娇嗔一句,以报方才被他痛打的仇。

我看到阮星河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急欲解释什么。

“哎呀,公子你紧张什么,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嘛。”我朝他抛了个白眼,捏着嗓子挤出来的话语越发娇软。

门外的人忽然沉默了,我听到匆匆而去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捂着脸憋住笑意蹲在地上。

“这下要被你害死了!”

阮星河脸色越来越黑,隐隐有着想要灭口的动作,我急忙化成狐狸,跳窗跑了。

多亏我跑得快。

他家的家风严谨,有我这么横插一杠,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下看他爹怎么教训他!

这样想着,我身上也就不觉得疼了。

一路上,我所经过的地方引起一阵阵狗吠,甚至还有几只大街上的流浪狗龇牙咧嘴向我冲过来,都被我躲开了。

远远看到了挂着红灯笼的白府,我却犯了难。

我家里是没有狗洞的,难不成要我原路返回,直接跳上窗子?这似乎太过冒险,万一对不准摔断胳膊腿,没法对我爹交代啊。

斟酌再三,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的方法……

我顺着原路返回悄悄溜到窗户底下,四下望了望,没有人影。

这南院背靠的这片地方,曾经是一片乱葬岗,多年前被我爹买下以后就填平做了一处空荡荡的院子,他说这地方是留给我的。

嗯……留给我一片乱葬岗,他对我蛮不错。

阴风阵阵,吹的我瑟瑟发抖,我生怕这地下忽然伸出一只手把我给拖进冰冷的地狱去。

“小白,大半夜跑哪儿去了,我等你好久了。”

这声音……是小乖?那,那花锦城是不是也来了?

我循着声音望去,晦暗的月色下,小乖懒洋洋躺在窗棂上,斜着眼睛看我,一双幽瞳发着幽幽的绿光。

我抖抖身子举着前爪站立起来,心念微动,再睁眼,小乖的身量俨然变回了从前在我怀里撒娇的小猫咪。

我恢复成了人形。

小乖诧异的望向我,差点掉下窗子:“你,你这么快就会变化了?太厉害了!是怎么学会的?”

我费力跳进房中,顺手关了窗子。却没想到转身时,冷不丁撞到一堵肉墙。

这熟悉的气味……

我喏喏地垂着脑袋不敢动弹,生怕这只是一场梦,梦一醒便都没了。

“胆子不小,大半夜出去送死。”

我自知做错了事,盯着自己露出的赤足不由瑟缩了一下。

“你去找过那个修道的?”

他迈动步子,绕着我转了一圈又回到我跟前站定。

“不仅如此,你这满身烂泥巴的味道夹杂着一股令人反胃的气息……”

他居然连这个都能闻到!

“还有血腥气!”

“你是打算带着我的精元去喂食其他妖精吗?”

他似乎在压抑着怒火,声音不大却威压并在。

“我这不是还好好活着吗?”我嚅嗫着开口,十指不安地绞动着。

毕竟我身负他一半的修为,若是今日不幸,他之前的辛苦也都白费了。

我如是想着,心底的不安逐渐消失了。

“老花,你怎么一见面就要训斥她?我看小白很聪明,不会轻易丢了性命。”

小乖跳上我的肩膀,为我辩解。

“我下次不会了。”我松了口气,急忙抬头望着他表态。

“我不过离开两日,你就敢这么做,你一向不是最安静本分,这次真令我刮目相看。”

他的语气难掩失望,我心里找好了几种理由,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小白呀,你劝劝老花,我出去一下。”

小乖大概觉得无趣,便顺着窗子逃开了。

“我半夜出去,是想看看洛凡溪在图谋什么,我去找阮星河是因为你不在,我不知怎么变回人,我以后不会了。”

我平视他的领口,说出缘由。

他半晌没有开口。

“我困了。”我干脆绕过他,打算去睡觉。

“唉”

他轻叹着,忽然转过身将手放在我的左肩上,我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惊羽,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轻声慢调,跟方才判若两人。

那我又何尝不是?

可是那日我用青瑶戳他的痛处,还以为他真的铁了心再不会理我了。

正想着,背后脚步微动,花锦城忽然伸开双臂从背后将我轻轻圈住。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着,心下五味杂陈。

“你真要取走你的精元?要不再等等吧。”我徒劳地挣扎一下就放弃了,反正我打不过他。

“等不了,我怕你再胡作非为,把它拱手送了人。”

他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我这下真的跑不了了!

我忽的想起琼玉来。

“你等等,我会想办法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你再容我一段时日。”

他微愣道:“什么办法?”

“我昨夜救了一个小女娃,她说会满足我一个愿望。本来我没当回事,可看她不像是玩笑话,我就告诉她我想变成人。”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开口。

“做什么人?你应该做一个真正的妖。”

他把脑袋放在我的肩头,双臂紧了紧。

“与其偷偷摸摸地做个长命的妖,不如做个光明正大短命的人。”我义正言辞道。

“你真是愚钝。”

花锦城推着我向床边走去。

“啊?”

他把我按在床沿上,俯身对着我道:“你忘记我之前是干什么的了?我不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神医”?还是给皇帝治病的神医。”

“那是你修行深,才不惧青天白日地出来,我能一样吗?”

我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

“你怎的不一样?”

他眼角眉梢都染了一层暖意,好整以暇地观视着我。

“我既没本事又没法力,还是个人人可欺的半妖,要不是我机灵,那个妖怪又老实,怕是你现在只能见到我的魂魄了。”

我颓然地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