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风月

他笑得毫不掩饰,我趁机问道:

“你既是捉妖师,可看的出来我其实是个半妖?”

阮星河收了笑,点头道:“这就是我没有一直为难你的缘故,令我不解的是,你怎么就从人变成半妖了?”

他停了动作,愣愣地看着我。

小船没了依仗,顺着水缓缓飘向湖中心。

“我落水失了记忆,本来已经活不成了,我家那只狐狸把他的一半妖元分给了我,两年后他还要取回去的。”

我想还是不要瞒他,也许他能帮我呢?

他顿了顿,继续摇动船桨。

“你这话有三个不明之处。一,你为什么会落水?”

“二,它为什么要把妖元分你一半?”

“三,两年后为什么它会把妖元取回去?”

“我本是去它家养病的,结果失足落水没了命,这跟它从善修行是相悖的,有损它的阴德。它算出我还有两年的寿命,故而用一半妖元帮我续命,等时辰一到,它取走妖元,我魂归地府。”

我答的一气呵成,只因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家那只狐狸还是重情重义的家伙。”他轻笑出声。

“它确实不错。”我很认同这话。

“既然你都清楚了,还要来问我?”他的双目盯着轻轻波动的湖面,碧水中映出他清瘦的身姿。

我弓着身子向他靠近了些。

“那天晚上跟你一起杀妖怪的不是我,是一个女鬼占了我的身体。”我扫了眼四周,悄声道。

阮星河终于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我知道。”

“那……”

“她不过是一缕幽魂,没有实质的能力,你和她有着某种关联,她才能轻易进入你的身体使用你的力量。”

他忽然丢下船桨,大步跨到我的跟前,握住了我的双手。

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他又将手松开,了然道:“看来,她不在你身上。”

“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回来。”我当真很怕,不得不提前防备。

阮星河打量着我嗤笑道:“这种事你最不该问我,甚至,你根本不该来见我。怎么,连那只臭狐狸也没办法吗?”

他的笑意狠狠地刺伤了我的自尊心。

我只感觉我的脸被他狠狠踩了几脚,又被拉到所有人面前曝光。

这种感觉跟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不自在和别扭大概是一样的。

或许他是无意的,且当他是无意的吧。

我正寻思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又继续道:“人心难测,鬼心更是难测。除非你主动找她出来,替她了了心愿。”

“我该怎么做?”

刚才的不快全然被我抛诸脑后,眼下,阮星河是最有可能帮我的人。

他伸手从水中捞出一片半枯的荷叶,甩干水递给我:“孤魂野鬼就如这无根浮萍,必要找个依靠才能在这样的乱世中保全。”

我反复看着手中的叶子,恍然大悟:“照你这么说,莫非…还有人专门收留这些鬼魂?”

“一点即通,不过,那地方凶险异常,修道人都不会轻易涉足。”阮星河眯起眼,敛了笑容。

“我并没有要去那里的打算……”

修道人都不会轻易涉足,那我去了不就是送死吗?

这样的乱世,妖魔鬼怪各自为营,真是颠覆了我从前的认知。

“你是怕吗?”他居然看穿了我,但随即他又笑道:“怕也是必然,别说是你,我也怕。”

我怕你是胡说八道,吓唬我的。

“哟,这不是阮兄吗?怎么,平日里清高自持不肯与我们为伍,背地里却带了红粉知己来游湖,原来你也不能免俗啊!”

这话损人不利己,不知是怎样的蠢货才能讲出这番话来!

顺着声音望去,一条华贵的花船缓缓超过了我们,这船足足有我们的三倍还要大,船上雕梁画栋,应有尽有,派头十足,宛若一间小型的商铺。

一个蓝衣男子立在船头,左右各抱了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

那美人穿着暴露,打扮俗艳,虽说有几分容色,举手投足风骚弄姿,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门良娣。

倒是那男子,模样清俊潇洒,懒懒地倚在美人身上,望着这边笑得恣意。

看得出,阮星河不想理他。

谁知他不在意,将目光转向我后,面露讶色,当即推开身边的人,急走两步跳到了我们的船上,径直来到我的身边。

船身晃了晃,我觉得这船载不动三个人。

“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他说着,竟然蹲下身子朝我伸出手来。

我余光瞥见阮星河抱臂自得,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照理,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英雄救美,我再以身相许吗?

微凉的手指攫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轻轻抬起。

我嫣然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他愣了愣,果真收了手。

“在下洛凡溪,敢问姑娘芳名?”他拱了拱手,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倒不好发作了。

“她就是你口中的病秧子,讨债鬼。”阮星河趁机插了一句嘴,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洛凡溪后退两步,跌坐在地,像见了鬼一般指着我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你就是白家那个病秧子!”

病秧子,讨债鬼,这样的字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早就听惯了。

“我就是那个病秧子,看来让你失望了。”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语气极为平静。

他自知失态,忙起了身,又细细将我看一遍。

“嗷”我龇牙咧嘴地向他扑去,重重按住他的肩膀,阴森森道:“我其实是一只会吃人的妖怪。”

他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盖过了脂粉味,我想咬他。

“哈哈哈”他大笑着顺势躺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这贱皮贱肉不值钱,你喜欢,尽管拿去。”

他没被我吓到,倒是把我吓一跳,幸好我躲得快,要不就被他占了便宜。

阮星河把我拉到他的身后,对洛凡溪冷声道:“洛公子,白姑娘开个玩笑,你笑也笑够了,还是请吧。”

“白姑娘,我洛家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既然吓到了我,就得嫁给我,不然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罗凡溪离开时留下这样一句。

到家时,天已经傍黑,我满脑子想着洛凡溪无赖的嘴脸,才进屋却被一个人拉了进去。

“看不出,你还会用媚术勾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