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不似
晚萦想着,拽过阿雯的手用力在桌沿上磕了一下,阿雯痛得大叫起来,晚萦说:
“再过一个晚上,你明天就去太医院抓些藏红花回来,你就说你伤得重,要多抓一些。”
若是晚萦磕伤了,即使她再不受宠那也是个主子,太医一定会为她把脉,一把脉就全露馅了,但若是阿雯这个小宫女受了伤,那自己抓药就方便多了。
而藏红花,是活血化瘀,散郁开结的良药,同时也是打胎的利器。
阿雯是个聪慧的女子,瞬间就明白了晚萦的用意,收起了哭哭啼啼,揉捏着被磕伤的手转身去为晚萦铺床,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忍住剧痛,不去管它,最好让它恶化,好让她能去太医院换回来一大包救命的藏红花。
藏红花会杀了那个孩子,但却能救她们的命,她们不能死,所以,那个倒霉的孩子就必须得死。
晚萦坐在床边局促不安,双手交叠在小腹,手掌心的暖意渗进身体里去,她却不由自主的颤抖,阿雯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海碗进来的时候,她却如同见到了毒蛇一般浑身冰凉,猛然陷入了恐惧和绝望的漩涡。
怕吗?怕!她即将亲手结束一条生命,如何能不怕?
痛吗?痛!她将要亲手杀死的是她的亲生孩子啊,不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但终究是她的孩子!
可是她要报仇,要活下去,怎能留下这个孩子?
就算她不杀他,他终究也还是会死,可能会死得更痛苦,更难堪!
对不起啊!是你来得不是时候,或许,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里。
清亮的汤汁微微波动出卖了她此刻微颤的双手,她低下头去,在圆如圞月的水面看见了自己凄惨的面容。
“滴答”一声,一滴眼泪坠入了热气腾腾的碗中,溅出了微小的水花。
眼泪极苦,但她却双手捧着碗将这苦涩至极的一碗混着失去的苦痛一同饮下,心中骤然一痛,眼泪亦滚滚而下。
疼痛是在半夜袭来的,晚萦辗转,咬着被子不肯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下热流渐渐积聚,心也如同被割裂了一样随着汩汩热流流泻出了自己的体外,身体随着心一同冷了下去。
等到微露晨曦阿雯来看她时,晚萦已经如同死过一回,脸色惨白如纸毫无人色,身下的褥子被血染红了一大片,整个人虚弱得不行,阿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哭着说要去请太医。晚萦拼了命才将她唤住:
“若是现在去请太医,我们俩还不是相当于自寻死路吗?那我受的罪就白受了。你赶紧帮帮我,把下面的褥子连同这床帐都扯下来,不要拿去外面扔,就把它们用剪子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在屋里生一盆火,就地烧了,小心点儿,不要走了水,不要被人发现了。”
晚萦总算了体会了一把没人理会的方便了,小产之后她呆在兰麝殿养身子大半个月都没人发现,这个危机总算还是安然度过了,就是自己受了些罪。
静妃尤雪派人来请她,说是太后宫中设了宴,皇上也会去,请她一同去赴宴,这着实让她为难了一下,去的话,小产之后还没等到三十天,现在出门于身体大无益,可若是不去,那便是个大不敬的罪。
阿雯陪同晚萦抵达静妃的凝华殿时,却发现已经有了一个穿着竹绿色宫装的女子正坐在那喝茶,而她身后站着一个小丫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见晚萦来了,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着晚萦行了个礼:
“嫔妾拜见芸妃娘娘。”
看晚萦一脸的不解,随即又说:
“嫔妾是马婕妤,娘娘入宫许久,还不曾拜见过娘娘。”
尤雪从后殿出来,看见二人,随即扬起笑来:
“二位妹妹都见过了吧!时候也不早了,走吧!”
晚萦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可是就是想不通到底有什么问题,推脱不得也只能跟着一起走。
到了夜里晚萦的视线就会变得特别模糊兼之对这宫里的路不熟悉,所以即使前前后后的打着灯,她也只能扶着阿雯的手才能走稳不至于摔倒,晚萦专注着脚下的路,一会儿上阶梯一会儿穿庭,她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只感觉云里雾里,四周都是鳞次栉比的建筑,不是这座宫就是那个院,四周望去隐隐绰绰就像是迷宫一样,似乎怎么走都在原地,所以当马婕妤惨叫一声跌进池子里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水花溅起来,溅湿了晚萦的裙摆,四周猛然变得混乱不堪,到处都是人叫喊叫嚷的,晚萦和阿雯被人挤到一边,一大群人围在池子边大喊大叫,接着就又有人“噗通”一声跳进了池子里扑折了一大片的荷叶荷花才把马婕妤捞了起来,救上来时马婕妤鬓发散乱,血从脸上流了下来,淌满了衣襟,马婕妤的宫女指着马婕妤的下身,连话都说不出来,晚萦仔细一看,却看见马婕妤下身的裙子上也有血在和着水不断的往下滴。
“快,凝华殿离这里最近,快送去,还有,快宣太医,这里的每个人,一个也不许走,全部跟本宫到凝华殿去。”
经过尤雪的一番提醒,慌乱的众人才找到了主心骨,急急忙忙的把已经昏迷的马婕妤送去了凝华殿,晚萦也由阿雯扶着要跟着去凝华殿。
尤雪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身来,指着身后的其中两个粉衣宫女道:
“你们,一个赶快去慈宁宫请太后和皇上来凝华殿,就说马婕妤出事了;另一个,赶紧去太医院把所有在的太医全部请过来,要快!”
粉衣宫女领命小跑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不远处。
凝华殿内乌泱泱的像是蚂蚁一般跪了一屋子的人,可却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尤雪和晚萦跪在最前面,安静了至少一刻钟,太后将桌上的茶盏猛的扫落在地打破了满室逼仄的寂静。
太后看起来就是个厉害的角色,长着一双含威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翘,尤其是在现在一双眼睛能射出箭来,将人戳得千疮百孔。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也很严厉,像刺一样会戳人。
尤雪捂着唇哭得梨花带雨,抽抽搭搭的回答:
“臣妾今晚带着芸妃和马婕妤一同前往慈仁宫,路过太液池的时候臣妾就走得先了些,芸妃和马婕妤走在后面的,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臣妾实在不知道啊!”
太后听了浑身发抖,抓起桌子上一支蘸了墨的笔就朝着晚萦扔了过来,晚萦没躲没闪,那毛笔直直的飞过来撞上了晚萦的额头,光洁的额上瞬间留下了一块墨迹,像是一块丑陋的伤疤。
“好你个贱婢,竟敢谋害皇嗣!来人,把这个恶毒的女人给我拉下去,赐白绫,立刻赐死!”
“母后。”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慕云平开口,“还是先看看芸妃怎么说吧!不要冤枉了她。”
晚萦抬起头来看他,冷不防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眼神沉沉,不辨悲喜。
“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马婕妤已死,还能让她死而复活来与这个女人对峙吗?”
晚萦磕下头去:
“臣妾没有。”
晚萦没想到几月以来,自己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为了证明自己无罪的四个字。
尤雪这时却截断晚萦的话道:
“臣妾去看望芸妃时听她抱怨皇上冷落她许久,而恰巧马婕妤有孕了,说不定就是芸妃嫉妒马婕妤才下此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