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长明
昨日回去后,沈遥遥就收到了皇后送来的小厮和婢子,韩氏和章氏也带着人到安国公府帮忙。
这是沈遥遥第一次看见过这么大的一处院子。亭台楼阁,水榭竹林,一条一条的回廊接在一起,从这儿绕一下,从那儿弯一回。
九曲回转,说的就是如此了吧。
人手即已齐备,那就要开始布置了。沈遥遥其实也并未帮了多少,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对于丧仪的规矩还是不太明白的。
可她也没闲下来。林震的妻子韩氏是一个知书达礼,端庄自威的人,说话办事总是让人忍不住信服,可又不会心有不忿。
沈遥遥就跟在她身边学着各种礼制和规矩,还顺带了解了一些朝中大臣的特征和家家户户的人情好坏。
章氏办事雷利风行,训诫下人倒是颇有手腕。
丧仪之事不太能用一些不大的丫鬟,所幸她就揽起了教导丫鬟的活计。
两位夫人都没闲着,尽着全力办好事情。
翌日。
府门外还没来得及挂上安国公府的门匾,就只能用白绸团成的布花缀了一行,下面更是缠着一条一条的白绸。
今日的安国公入眼皆是一片素净和肃静。
没有大声的交谈,也没有痛哭的抽噎之声。
前来拜祭的人,也不会待上片刻。上了香,致了意,也就匆匆走了。
虽然被皇恩看重,可毕竟不过是个没有人主持的空架子。
就算有不少人会冲着公府的爵位而来,可今日是丧仪,也没人会议论这一茬。
人来人往,廖寂清冷。
如此相冲的场面,今日可真是全都实现了。
吊唁从清晨一直到了正午才勉强结束了。
盛启烨命了抬了棺,要去沈家祖坟了。
盛启烨,沈遥遥和了然各自抱着牌位走在最前面,下人们抬着棺木跟在后面。
白色的之前挥洒如雨,一片一片的落在沈遥遥的视线之中。
她今日本来不打算哭的。
她不想让他们失望,不想让他们担忧。只是憋闷了许久的痛苦终将是需要释放的。
今日的风吹的不大,只是吹到布满泪水的脸颊上还是会有些凉意。
一步是泪,步步皆忍不住。
就这样一直无声的哭到了沈家祖坟的所在的枫华山,沈遥遥也堪堪停了下来。
扭头看了一眼了然,她的眼睛也是红通通的,鼻子还呼噜呼噜的抽噎着,眼泪估计也是刚刚才停下来。
一行白衣,三具棺木。这大概是沈家祖坟最热闹的一次了吧。
到了选好的位置,将棺木小心翼翼放在地上,一众下人就开始挖起土。
沈遥遥抱着牌位,缓慢的走到三具棺木围着的空地之中,轻轻撩起一些裙角,坐在了地上。
把牌位放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闭上眼睛,额头也放在胳膊上。
三具棺木都放在沈遥遥的身边,围住了沈遥遥,就如同他们在活着的时候,一样护着她。
就这样安静的坐了好一会,突然有人在叫沈遥遥,她猛然抬起了头,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又有眼泪滑落,“我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她像是在对谁说着话,保证着自己一定会好好的。
若这着世上真的有魂魄存于世间,有些人,一定会努力寻求方法,只为了要和遗憾重逢吧。
这些人里,一定会有沈遥遥。
棺木下葬,泥土一点点的掩盖住黑色的棺盖,直到堆成一个小小的土坡。
就这样,彻底告别了吗?
沈遥遥跪在地上朝着坟墓磕着头,一下一下的砸在湿软的泥土了,带着眼泪一起。
沈遥遥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安国公府的了,只是记得那天之后她就重重的生了一场病,整整卧床了五六天,连柳将军的丧仪和五万将士祭奠大典都没去成。
思绪渐渐拉回到现在,沈遥遥木楞的吃完了一碗粥。抬头看了看门外长安居的院子,和她房间的绣架。
淡淡的笑了一声。
“已经三年了啊,过得可真快。”
“是啊,郡主还有一个月就及笄了呢。”
“墨玉,你可曾后悔?”
当初柳将军死后陛下也是追封了官位,赐了府邸的。
可墨玉却之前进了宫,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问她为何?
她只说,“我原本就是在京都长大的,可是因为亲人病逝才去了黎城。在父亲死前臣女还有活下去的念想,可臣女父亲逝去,已然没了执念。”
“臣女的父亲和安国公乃是生死之交。安国公曾将定安郡主托付于臣女照顾,臣女如今活下去的信念就只有郡主了。”
这话说的悲戚,且全然发自内心,陛下无法回绝。却也不愿意收回成命。
但也让了步,让她可以入住安国公府,照顾沈遥遥,但不能以婢女相待,她依然是将军之女。
墨玉已然很知足了,她原本就只是想为自己寻一个活下去的念头罢了。
沈遥遥得知此事的时候,是在墨玉搬过来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
而且她也是理解墨玉的做法。
若死了,怕对不起柳将军的期念,可又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沈遥遥替自己寻了一个背负五万性命的由头,墨玉自然也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
所以,沈遥遥也就没有拒绝墨玉想要过来照顾的做法,给她配了侍女,分了院子。
可是墨玉只愿意和了然她们一同住在西厢,说了好几次无果,沈遥遥也就由她了。
平日里做的也和了然没有什么不同,沈遥遥一开始也是不太习惯使唤她,可后来墨玉所幸就守在她身旁,沈遥遥一有吩咐,马上就去办。
那段日子也是把沈遥遥气笑了无数回,万般无奈就只能顺着她了。
这几年沈遥遥也问过几次这样的问题,可每次墨玉都说不后悔。
这次却是一反常态,直接撂下了手中用餐的筷子。
有些怒意的看着沈遥遥,“你到底害怕什么!总是这么把人往外面推。”
沈遥遥有些愣,这是她认识墨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她发怒。
之前教她刺绣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她把花绣的丑到惊讶的时候,都没有发脾气。
今日可真是头一遭。
“哈哈哈!柳墨玉,你活过来了。”
了然和周嬷嬷也是低声捂着嘴笑。
这是这三年最轻松的时刻了。
“沈遥遥!你今日就把那支桃花绣完!”
难得发脾气的墨玉竟然被笑了,这让她的脸面一下就绷不住了。气呼呼的就走了。
可偏偏沈遥遥还不可放过她,望着墨玉的背影还大声求饶道:“墨玉,饶了我吧,一日可绣不完啊!”
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