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染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薛诗蓉已经在小厨房忙碌多时。灶上的药罐咕嘟作响，散发出苦涩中带着清甜的气息。她小心地撇去浮沫，将最后一份解药倒入瓷碗。
“小姐，您一夜没睡…“青梧端着热水进来，看见薛诗蓉眼下的青影，心疼地皱眉。
薛诗蓉摇摇头，将药碗放在托盘上：“苏嬷嬷喝下这剂药就能痊愈了。前院可有动静？“
青梧压低声音：“老爷一早就派人来传话，说今晚要在花厅设宴，招待几位贵客，让小姐…务必出席。“
薛诗蓉手指微微一颤。父亲从不让她参加正式宴席，今日怎会突然…
“大姐知道吗？“
“大小姐天没亮就去了锦绣坊，说是要裁新衣。“青梧撇撇嘴，“准是又要显摆了。“
薛诗蓉若有所思。她端起药碗走向苏嬷嬷的房间，心中已猜到七八分。薛府突然设宴，薛婉晴又如此重视，来的必定是非同一般的贵客。
苏嬷嬷服下药后气色明显好转，拉着薛诗蓉的手叮嘱：“小姐今晚务必小心，老奴这毒来得蹊跷，怕是有人要对您不利…“
“嬷嬷放心。“薛诗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我会见机行事。“
回到自己房间，薛诗蓉从妆奁最底层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碧色药丸含在舌下。这是她自制的“百解丹“，能暂时抵御常见毒物。虽然不能完全克制“七日断魂散“那样的奇毒，但寻常迷药、毒酒都能化解大半。
刚收好瓷瓶，门外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二小姐，夫人让您立刻去正院！“一个面生的丫鬟在门外高声道，语气里满是不耐。
薛诗蓉与青梧对视一眼，理了理素净的衣裙，低头跟着丫鬟往正院走去。
正院里，薛夫人端坐在主位，身旁站着盛装打扮的薛婉晴。一袭鹅黄色云纹锦裙，金丝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肤如凝脂，明艳不可方物。
“给母亲、大姐请安。“薛诗蓉福身行礼，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
薛夫人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才抬眼打量她：“今晚府里设宴，招待安定侯夫人和慕小侯爷。你大姐会在宴上献舞，你…就负责在一旁弹筝伴奏吧。“
薛诗蓉睫羽轻颤。让她这个从不在人前露面的庶女突然出席重要宴席，还要当众演奏？其中必有蹊跷。
“女儿琴艺粗浅，恐怕…“
“怎么？“薛婉晴冷笑一声，“二妹妹是觉得不配给姐姐伴奏？“
薛诗蓉连忙摇头：“女儿不敢，只是怕给府里丢脸…“
“无妨。“薛夫人放下茶盏，“慕小侯爷性子随意，不会在意这些。你只需安分守己，别出什么差错就好。“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薛诗蓉一眼，“下去准备吧，酉时准时到花厅。“
回到小院，薛诗蓉立刻让青梧去打听消息。不多时，青梧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小姐，不得了！听说这次宴请是为了…为了大小姐和慕小侯爷的婚事！“
薛诗蓉手中针线一顿。慕双安的婚事？难怪薛婉晴如此重视。
“还有，“青梧凑近低声道，“厨房的刘妈说，大小姐特意吩咐准备了一壶’醉仙酿’，说是要单独给小姐您喝…“
薛诗蓉眼中寒光一闪。醉仙酿？昨晚慕双安偷喝的那种酒？她可不认为薛婉晴会好心请她品尝府中珍酿。
“青梧，去把我那件藕荷色的裙子找出来。“
“小姐要穿那件？“青梧惊讶道，“那衣服都洗得发白了…“
薛诗蓉唇角微勾：“正是要它不起眼。“
酉时将至，薛府花厅灯火通明。薛诗蓉抱着筝，安静地站在角落。她特意梳了个最简单的发式，身上藕荷色裙子果然毫不起眼，连来往的丫鬟都比她穿得鲜亮。
花厅中央，薛婉晴一袭绯红舞衣，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她瞥见薛诗蓉的打扮，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对身旁的云霜低语几句。云霜点头，悄悄退了出去。
不多时，薛老爷陪着几位贵客入席。薛诗蓉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她微微抬眼，正对上慕双安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今日一袭靛蓝色锦袍，玉冠束发，比昨晚更多了几分贵气。见薛诗蓉看过来，他故意眨了眨眼，惹得薛诗蓉立刻低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慕夫人，慕公子，这位是小女婉晴。“薛老爷介绍道，语气中满是骄傲，“婉晴自幼习舞，今日特意准备了一支’霓裳羽衣舞’献丑。“
慕夫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端庄，眉眼间与慕双安有几分相似。她微笑着点头：“薛小姐才貌双全，薛老爷好福气。“
薛婉晴盈盈下拜，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音乐响起，她翩然起舞，身姿婀娜如风中杨柳。
“二小姐，该您伴奏了。“云霜突然出现在薛诗蓉身旁，递上一杯酒，“大小姐说您辛苦，特意让奴婢送来的’醉仙酿’。“
薛诗蓉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心中警铃大作。酒香中隐约夹杂着一丝甜腻气息，不是醉仙酿本应有的清冽。
“多谢大姐美意。“她假装羞涩地接过，趁云霜不注意时，将酒液悄悄倾倒在袖中暗藏的棉帕上。棉帕立刻被浸湿，散发出异样的甜香。
薛诗蓉装作饮尽，实则只沾湿了嘴唇。她放下酒杯，走到筝前坐下。指尖轻拨，一串清越的音符流泻而出，与薛婉晴的舞姿相得益彰。
慕双安原本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听到琴音后突然坐直了身体。这琴技…绝非“粗浅“二字可以形容。他眯起眼，看向那个低着头认真弹奏的身影。烛光下，她素净的衣裙反而衬得肌肤如玉，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恬静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突然，薛诗蓉手指一颤，弹错了一个音。她感觉一股热流从胃部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怎么回事？她明明没有喝下那杯酒！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视线开始模糊。她强撑着继续演奏，却发现手指越来越不听使唤。琴音渐渐凌乱，引来席间几位宾客的侧目。
薛婉晴舞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她旋转着靠近薛诗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二妹妹，你以为不喝就没事了？酒香里也掺了药呢…“
薛诗蓉心头一震。原来如此！那酒香中混入了“醉春风“，一种接触皮肤也能起效的迷药。她太大意了！
热浪一波接一波袭来，薛诗蓉脸颊潮红，呼吸急促。她知道“醉春风“的药效——会让人神志昏沉，行为失控，最后当众出丑。薛婉晴是要毁了她！
琴音已经不成调子。薛老爷脸色铁青，正要发作，慕双安却突然拍手称赞：“好一曲’乱玉倾珠’！薛二小姐琴艺高超，竟能将错就错弹出新意，妙极！“
席间众人一愣，随即有反应快的跟着附和。薛诗蓉趁机想起身告退，却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慕双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旁，借着搀扶的动作，将一个冰凉的小瓶塞入她手中。
“薛二小姐想必是练琴太过劳累。“他声音清朗，手上却暗中用力，帮她站稳，“不如先下去休息？“
薛诗蓉握紧小瓶，指尖触到瓶身上熟悉的纹路——这是她昨晚装解药的瓶子！慕双安竟然…
“多…多谢慕公子。“她勉强行礼，在青梧的搀扶下快步离开花厅。
一出门，薛诗蓉立刻打开瓶子，将里面的药液一饮而尽。清凉的药液滑过喉咙，很快压制住体内的燥热。她长舒一口气，靠在廊柱上缓了缓神。
“小姐，您没事吧？“青梧急得快哭出来，“大小姐她…“
“我没事。“薛诗蓉摇摇头，“你先回去，我稍后就回。“
打发走青梧，薛诗蓉正准备离开，却听见花厅内传来争执声。她本不想多事，却隐约听到慕双安提到“七日断魂散“，不由停住脚步。
“…慕公子此言差矣！“薛婉晴的声音带着委屈，“我怎会害自家妹妹？“
“是吗？“慕双安语气轻佻，却字字如刀，“那薛大小姐能否解释，为何薛二小姐中的是’醉春风’，且与’七日断魂散’一样，都需用龙胆草解毒？“
厅内一片寂静。薛诗蓉屏住呼吸。慕双安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慕公子，“薛夫人开口打圆场，“这其中必有误会。诗蓉那孩子体弱，许是暑热所致…“
“薛夫人，“慕双安打断她，“在下不才，对毒物略知一二。薛二小姐的症状分明是’醉春风’中毒，而这种毒…“他顿了顿，“恰好我昨日在薛府药庐看见过。“
薛诗蓉心头一跳。他这是在…帮她？
“慕公子何时去过我家药庐？“薛婉晴声音陡然尖利。
“昨夜啊。“慕双安语气轻松，“我去讨杯酒喝，正巧看见薛大小姐往药柜里藏什么东西。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莫非就是’醉春风’？“
“你胡说！“薛婉晴失控地喊道，“我昨日根本没去过药庐！“
“是吗？“慕双安轻笑，“那这耳坠是谁的？“
薛诗蓉忍不住探头望去。只见慕双安手中捏着一枚珍珠耳坠，正是薛婉晴常戴的那对。
“这…“薛婉晴语塞，“我前日丢的，怎会在你手里？“
“巧了，我昨夜在药庐捡到的。“慕双安转向薛老爷，“薛大人，贵府大小姐不仅对毒物了如指掌，还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的耳坠会提前一天掉在药庐，实在令人佩服。“
席间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薛老爷脸色铁青，薛夫人则面如死灰。薛婉晴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言以对。
慕双安突然正色道：“薛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慕公子请讲。“薛老爷勉强维持着体面。
“听闻薛二小姐精通药理，家母近日恰好需要一位懂医术的陪伴。不知可否请薛二小姐过府小住几日？“
薛诗蓉瞪大眼睛。他在说什么？
薛老爷显然也没料到这个请求，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慕夫人适时开口：“是啊，我这几日头疼病又犯了，听闻薛二小姐会调安神香…“
话说到这份上，薛老爷只能应允。宴席不欢而散，薛诗蓉躲在暗处，看着宾客陆续离开。
“偷听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薛诗蓉转身，慕双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慕公子为何要帮我？“她直截了当地问。
慕双安挑眉：“谁说我在帮你？我是真需要一位懂医术的帮忙。“
薛诗蓉不信：“慕公子自己就精通毒理，何必…“
“我只会识毒，不会解毒。“慕双安突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况且，我对薛二小姐的制药手法…很感兴趣。“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薛诗蓉心跳漏了一拍。她后退一步，强自镇定：“慕公子说笑了。今晚多谢相助，告辞。“
“等等。“慕双安拦住她，“明日辰时，我会派人来接你。“
“我并未答应…“
“你会的。“慕双安笑得胸有成竹，“除非你不想知道谁要害你，以及…为什么。“
薛诗蓉心头一震。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不等她回应，慕双安已经转身离去，背影潇洒不羁。夜风吹起他的衣袍，宛如展翅的鹤。
回到小院，薛诗蓉发现苏嬷嬷已经能下床走动，正焦急地等她回来。
“小姐，老奴听说宴会上出事了？“
薛诗蓉简单说了经过，苏嬷嬷又惊又怒：“大小姐竟如此狠毒！幸好慕小侯爷出手相助…“
“嬷嬷，“薛诗蓉若有所思，“你说慕小侯爷为何对我这般关注？“
苏嬷嬷沉吟道：“老奴听闻慕小侯爷表面放荡不羁，实则眼明心亮。他或许…是看出了小姐的不同。“
不同？薛诗蓉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有什么值得侯府嫡子另眼相看的？
“小姐明日真要去侯府？“
薛诗蓉点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慕双安似乎知道些什么，我必须弄清楚。“她顿了顿，“况且…暂时离开薛府，或许更安全。“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薛诗蓉摩挲着慕双安还给她的瓷瓶，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突如其来的男子，究竟会给她平静如水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波澜？
月光如水，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明日之后，一切都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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