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染情
慕承药满月这天，安宁侯府宾客盈门。
薛诗蓉身着绛紫色宫装，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前厅接受道贺。小承药生得白嫩可爱，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丝毫不怕生，惹得满堂女眷啧啧称奇。
“这孩子眉心一点朱砂，天生贵相啊！“礼部尚书夫人惊叹道。
薛诗蓉含笑低头，轻抚儿子眉间那点与生俱来的红痣。这枚朱砂痣色泽鲜艳如血，正是药人血脉纯正的标志。自出生以来，小承药身上就带着淡淡的药香，夜里睡觉时，周身还会泛起微弱的莹光——这些都是药人血脉觉醒的迹象。
“皇上驾到！“
一声高喝，满堂宾客慌忙跪迎。皇帝身着便服，在陈公公搀扶下缓步而入。虽才五十出头，但多年的操劳和“牵机“毒的侵害，已让他看起来像个七旬老人。
“平身。“皇帝虚扶一下，径直走向薛诗蓉，“让朕看看朕的小外孙。“
薛诗蓉将孩子递过去。皇帝枯瘦的手指轻触婴儿脸颊，眼中泛起泪光：“像…太像嘉懿小时候了…“
满堂寂静。谁都知道，嘉懿皇后是皇帝心中永远的痛。如今看到外孙与亡妻相似的面容，怎能不触景伤情？
小承药突然抓住皇帝的手指，咯咯笑起来。这纯真的笑声驱散了伤感，皇帝龙颜大悦：“好孩子！传朕旨意，加封慕承药为’药侯’，食邑千户！“
群臣哗然。刚满月就封侯，这是本朝前所未有之恩宠！薛诗蓉正要谢绝，慕双安已抢先跪下：“陛下，小儿年幼，恐难当大任…“
“朕意已决。“皇帝摆手，“这孩子身负药人血脉，将来必成大器。“
宴席间，皇帝将慕双安召至偏厅密谈。薛诗蓉隐约听到“边境“、“叛乱“等词，心头一紧。果然，片刻后慕双安回来，眉头紧锁。
“出什么事了？“她小声问。
慕双安摇头，示意回去再说。宴席散后，他屏退左右，抱着熟睡的儿子在房中踱步：“北境三州发生叛乱，太子余孽勾结蛮族，已攻下两座城池。“
薛诗蓉手中茶盏一颤：“你要出征？“
“皇命难违。“慕双安轻叹，“但我放心不下你们母子。“
薛诗蓉放下茶盏，走到他身边，一起凝视儿子恬静的睡颜：“国事为重，家里有我。“
慕双安将妻儿拥入怀中，久久不语。窗外春雨淅沥，更添离愁。
三日后，圣旨下达：安宁侯慕双安任平叛大将军，即日启程。消息传来时，薛诗蓉正在药房配药。她手一抖，药碾中的朱砂撒了一地。
“少夫人…“青梧担忧地扶住她。
“我没事。“薛诗蓉强自镇定，“去准备侯爷的行装，多带些金疮药和解毒丹。“
回到房中，她打开暗格，取出母亲留下的血药。这瓶以林氏心头血炼制的解毒丹，她一直舍不得用。现在，是时候了。
当夜，薛诗蓉将重新配制的药丸交给慕双安：“贴身带着，可解百毒。“
慕双安接过药瓶，却握住她的手不放：“诗蓉，若我…“
“没有若。“她打断他，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你一定会平安回来，我和儿子等你。“
烛光下，两人额头相抵，无声胜有声。慕双安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轻轻挂在儿子脖子上：“慕家祖传的平安符，保佑我儿健康长大。“
薛诗蓉认出这是当初他送她的定情信物，那枚刻着“双“字的玉佩。如今传给儿子，寓意深远。
黎明时分，大军开拔。薛诗蓉抱着儿子站在城楼上，目送慕双安一骑当先，消失在晨雾中。小承药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乖，爹爹很快就回来。“薛诗蓉轻拍儿子，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回府后，她立刻召集府中管事，重新安排防卫。慕双安离京，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发难。特别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玄夜，始终是心头大患。
果然，慕双安走后的第七日，薛诗蓉夜半被一阵异响惊醒。她悄声下床，从枕下摸出淬了毒的银针——这是薛婉晴给她的那根，经过改良，毒性更烈。
“谁？“她低声喝问。
窗外黑影一闪而过。薛诗蓉追到院中，只见月光下，几个黑衣人正与巡夜的亲卫缠斗。其中一人见她出来，立刻飞扑而至！
薛诗蓉侧身避过，银针顺势刺入对方手臂。那人惨叫一声，倒地抽搐。其余刺客见状，纷纷撤退。
“留活口！“薛诗蓉急令。
亲卫们擒住那名中毒的刺客，拖到灯下一看，竟是侯府新招的马夫！薛诗蓉心头一凛——敌人已经渗透到府内了！
审讯由叶昭负责。那刺客受不住酷刑，很快招供：他们确实是玄夜派来的，目标是掳走小侯爷，用他的纯正药人血炼制长生药！
“玄夜在哪？“叶昭厉声问。
“不…不知道…“刺客口吐黑血，气绝身亡——牙中藏毒！
薛诗蓉连夜加强府中戒备，同时派人入宫报信。皇帝得知后震怒，加派一队禁军驻守侯府，并下旨让薛诗蓉暂居宫中。
“不必。“薛诗蓉婉拒圣意，“侯府有我精心布置的机关和药物，比皇宫更安全。“
她说的不假。这些日子，她已将侯府改造成一个巨大的“药笼“——庭院中种植的草木皆含药性，围墙洒了特制药粉，连水井都下了能辨识毒物的药剂。外人踏入，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又过了半月，北境传来捷报：慕双安首战告捷，收复一城！捷报中还夹着一封家书，上面沾着血迹：
“吾妻如晤：战事顺利，勿念。肩上中了一箭，无大碍。夜夜梦见你和儿子…“
薛诗蓉又喜又忧，立刻回信，并附上特制的伤药。信中只字不提府中遇袭之事，怕他分心。
谁知次日早朝，兵部尚书突然发难，弹劾慕双安“擅杀降卒，有损天威“。接着又有几位大臣联名上奏，称慕双安拥兵自重，恐生异心。
皇帝将奏折留中不发，却召薛诗蓉入宫问询。
“诗蓉啊，“皇帝咳嗽着说，“朝中有人对双安不满，朕虽不信，但也不能置之不理。你可有什么建议？“
薛诗蓉心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她沉思片刻，道：“父皇何不派监军前往？既可督查军纪，又能彰显朝廷对将士的关怀。“
皇帝眼前一亮：“妙计！朕就派陈公公去，他办事稳妥。“
陈公公是皇帝心腹，与慕家交好。派他去，明为监督，实为保护。薛诗蓉这一招以退为进，既化解了朝臣的攻讦，又给了皇帝台阶下。
离宫时，薛诗蓉在长廊偶遇新任吏部尚书赵大人。此人曾是太子党羽，宫变后见风使舵，反而升了官。
“公主殿下。“赵尚书假惺惺地行礼，“听闻驸马爷在北境所向披靡，真是可喜可贺啊。“
薛诗蓉微笑：“托皇上洪福。“
“不过…“赵尚书压低声音，“战场上刀剑无眼，公主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这话近乎诅咒！薛诗蓉强忍怒意：“不劳赵大人费心。倒是大人年事已高，也该为身后事打算了。“
赵尚书脸色一变，讪讪退下。回府后，薛诗蓉立刻派人调查赵尚书近期的动向，果然发现他与几位边关将领往来密切。
“这是要断双安的后路啊…“她喃喃自语。
当晚，薛诗蓉修书一封，用特殊药水书写，晾干后字迹全无。这封信看似家常，实则暗藏情报。她派心腹家将连夜送往北境，提醒慕双安提防朝中有人与边将勾结。
又过数日，北境传来急报：叛军主力被困黑水谷，慕双安率军围剿！同时，京城开始流传谣言，说慕双安轻敌冒进，已中埋伏，全军覆没。
薛诗蓉听闻后，手中药碗“啪“地摔碎在地。
“少夫人别急，“叶昭连忙安慰，“这定是敌人散布的谣言！“
薛诗蓉强自镇定，但心跳如鼓。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取来一碗清水，滴入自己的血，再放入慕双安的头发——这是药人血脉特有的“血引术“，可感应至亲之人的生死。
血滴在水中缓缓化开，没有凝结，说明慕双安还活着！薛诗蓉长舒一口气，但紧接着，血丝向东北方飘去，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黑水谷在西北，血引却指向东北…“她若有所思，“双安不在主战场！“
这是个重大发现。薛诗蓉连夜入宫，将情况禀明皇帝。皇帝立刻派出密探往东北方向查探，果然发现慕双安早已暗中分兵，主力仍在黑水谷不过是疑兵之计！
“好个声东击西！“皇帝拍案叫绝，“双安用兵，果然神鬼莫测！“
原来慕双安察觉朝中有人泄露军情，便将计就计，假装中伏，实则亲率精兵绕道敌后，直捣叛军老巢！
捷报很快传来：叛军主力被歼，首领授首！慕双安不仅大获全胜，还缴获了叛军与朝中某些大臣的往来密信。
消息传回，那些曾弹劾慕双安的大臣顿时噤若寒蝉。赵尚书更是称病不朝，生怕被揪出来。
薛诗蓉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抱着儿子在庭院散步，春风拂面，花香怡人。小承药已经会笑了，见到母亲就咧开没牙的小嘴，小手乱挥。
“你爹爹要回来了。“薛诗蓉轻点儿子鼻尖，“高不高兴？“
仿佛听懂了一般，小承药突然周身泛起微弱的荧光，周围的药草无风自动。这是药人血脉觉醒的又一迹象，薛诗蓉又惊又喜。
正当此时，青梧慌慌张张跑来：“少夫人！不好了！薛大小姐她…她逃了！“
薛诗蓉心头一紧。薛婉晴被关在西厢地牢，由专人看守，怎会突然逃脱？她立刻将儿子交给苏嬷嬷，自己带人赶往地牢。
地牢门锁完好，看守却昏迷不醒。薛诗蓉检查后，发现是中了一种迷香。牢内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张字条：
“妹妹，我去找玄夜了结恩怨。若三日内不归，不必寻我。婉晴绝笔。“
薛诗蓉攥紧字条，心中五味杂陈。薛婉晴此去凶多吉少，但这份决绝，倒让她刮目相看。
“派人暗中寻找。“她吩咐叶昭，“别打草惊蛇。“
三日期限转眼就到。就在薛诗蓉准备放弃时，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侯府后门传来微弱的敲门声。
门房开门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是血的薛婉晴倒在台阶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黑木匣子！
薛诗蓉闻讯赶来，亲自为嫡姐诊治。薛婉晴伤势极重，胸口一道刀伤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伤口泛着诡异的绿色——是剧毒！
“玄…玄夜…“薛婉晴气若游丝，“他…他在城西…废药坊…“
薛诗蓉立刻派人去查，同时全力救治薛婉晴。她用银针放出毒血，又割腕滴入自己的血解毒。药人血脉果然神奇，薛婉晴的伤口渐渐由绿转红，总算保住性命。
“为什么这么做？“薛诗蓉轻声问。
薛婉晴虚弱地指着那个黑木匣：“打开…看看…“
匣中是一本账册，记录着朝中大臣与玄夜的秘密交易。令薛诗蓉震惊的是，名单上赫然有赵尚书等十余位重臣！他们为玄夜提供庇护，玄夜则帮他们铲除异己。
“还有…“薛婉晴艰难地说，“玄夜…要对付…皇上…“
薛诗蓉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玄夜这是要借朝中内应之手，对皇帝不利！她当机立断，一面派人加强皇宫防卫，一面亲自带着账册入宫面圣。
皇帝看完账册，气得浑身发抖：“朕的身边…竟藏着这么多豺狼！“
“父皇息怒。“薛诗蓉劝道，“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局，等双安回京再一网打尽。“
皇帝却摇头：“来不及了。三日后是朕的寿辰，他们必会趁机发难。“
果然，次日早朝，赵尚书等人联名上奏，称接到密报，慕双安在北境“滥杀无辜，激起民变“，请求即刻召回问罪。
皇帝冷笑：“诸位爱卿消息倒是灵通。不知可认得这个？“说着将账册掷下。
赵尚书一看，面如死灰，当场瘫软在地。禁卫立刻将一干人等拿下，朝堂大震！
薛诗蓉本以为危机已解，谁知当夜宫中急召——皇帝突然昏迷不醒！
她匆忙入宫诊视，发现皇帝中了剧毒，与薛婉晴的伤毒同源，都是玄夜的手笔。更糟的是，这种毒能避开常规检测，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只有…药人血…“皇帝气若游丝地说。
薛诗蓉毫不犹豫地割腕取血。但皇帝年迈体弱，无法承受药人血的强烈药性。她只能将血融入药汤，缓缓喂服。
“蓉儿…“皇帝拉住她的手，“朕若有不测…这江山…“
“父皇会好起来的。“薛诗蓉含泪道，“双安马上就回京了。“
皇帝微微摇头：“传朕口谕…速召安宁侯回京…继位…“
陈公公跪地痛哭：“陛下！“
薛诗蓉也惊呆了。皇帝竟要传位给慕双安？这…
“朕…无子嗣…“皇帝艰难地说，“唯有你…是嘉懿血脉…双安是你的夫君…朕信得过…“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接着殿门被猛地推开，慕双安一身戎装大步而入！
“陛下！臣回来了！“
薛诗蓉又惊又喜。慕双安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战场上的肃杀之气，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妻儿时瞬间柔和下来。
“你…怎么…“她声音哽咽。
慕双安单膝跪地：“接到密报，说京中有变，臣便星夜兼程赶回。“他看向皇帝，“陛下，臣已平定北境，叛军尽诛！“
皇帝露出欣慰的笑容，示意他近前。慕双安附耳过去，皇帝低声说了几句，慕双安脸色顿变：“陛下，这…“
“朕意已决…“皇帝疲惫地闭上眼，“陈公公…拟旨…“
当夜，皇帝病情突然恶化。薛诗蓉和太医们全力抢救，终究无力回天。黎明时分，嘉明皇帝驾崩，临终前将虎符和玉玺交给了慕双安。
丧钟响彻京城。按照皇帝遗诏，由薛诗蓉暂摄朝政，慕双安辅佐，待局势稳定后再行继位。
灵堂上，薛诗蓉一身缟素，怀中抱着同样戴孝的小承药。慕双安站在她身侧，面容肃穆。朝臣们依次祭拜，不少人偷眼打量这对年轻夫妇，心中各怀鬼胎。
“娘娘节哀。“赵尚书一党的人假惺惺地劝慰。
薛诗蓉冷冷扫过这些人。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皇帝驾崩，朝局动荡，玄夜和那些暗处的敌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当晚就有密报：玄夜在城西废药坊集结死士，准备在国丧期间发动政变！
“我去会会他。“慕双安握紧佩剑。
薛诗蓉摇头：“不，这次我来。“她取出母亲留下的血药，“是时候了结这段恩怨了。“
慕双安还想反对，薛诗蓉却已披上斗篷：“你坐镇朝堂，防止有人趁机作乱。玄夜擅长用毒，只有我能克制他。“
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慕双安终于点头：“带上叶昭和最精锐的亲卫。“
“不必。“薛诗蓉轻笑，“我自有打算。“
她俯身亲吻熟睡中的儿子，又在慕双安唇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夜色如墨，薛诗蓉单骑出城，向着废药坊疾驰而去。风吹起她的斗篷，露出腰间那排闪着寒光的银针——今夜，药仙公主将要亲手了结二十年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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