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染情
春日的阳光洒在安宁侯府的朱漆大门上，将门楣上“敕造安宁侯府“六个鎏金大字照得熠熠生辉。薛诗蓉站在妆台前，由着青梧为她戴上最后一支金凤步摇。镜中的女子凤冠霞帔，眉目如画，哪还有当初药府庶女的怯懦模样。
“少夫人今日真美。“青梧红着眼眶为她整理嫁衣，“侯爷把全京城最好的绣娘都找来了，这嫁衣上的凤凰用了足足三斤金线呢。“
薛诗蓉轻抚嫁衣上展翅欲飞的凤凰。自那日太和殿揭露身份后，皇帝坚持要按公主规格为她操办婚事。但她婉拒了宫廷婚礼，只求在侯府简单行礼——这里才是她的家。
“慕双安呢？“她小声问。
青梧抿嘴一笑：“公子天没亮就起来了，在祠堂跪了半个时辰，说是告慰先祖。“她凑近薛诗蓉耳边，“叶大哥说，公子紧张得把婚书都写错三遍。“
薛诗蓉掩唇轻笑，心头涌起蜜糖般的甜意。三个月前那场宫变恍如隔世，太子伏诛后，皇帝肃清了朝中余党，慕侯爷官???原职，慕双安则继承了“安宁侯“的爵位，取“平安喜乐“之意。
“少夫人，时辰到了。“苏嬷嬷推门进来，眼中含泪。这位薛诗蓉的乳母历经波折，终于被慕双安寻回。
侯府正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薛诗蓉由苏嬷嬷搀着，缓步穿过铺满红毯的庭院。两侧站着全副武装的慕家亲卫——尽管天下太平，慕双安仍坚持加强戒备，生怕有人破坏婚礼。
正厅门槛处摆着一个燃烧的火盆。薛诗蓉正要迈过，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贱人！你也配穿凤袍？“
一道人影猛地扑来，手中寒光闪烁！薛诗蓉本能地后退，却见慕双安如闪电般挡在她身前，一把攥住袭击者的手腕——是薛婉晴！
曾经骄横的嫡姐如今形销骨立，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她手中的剪刀离慕双安的咽喉只有寸许，却被铁钳般的手死死制住。
“薛婉晴。“慕双安声音冷得像冰，“今日是我大婚，不想见血。“
薛婉晴嘶吼着挣扎：“她抢走了我的一切！婚事、地位、父亲的宠爱…现在连公主身份都是她的！“她突然癫狂大笑，“你以为赢了？太子虽死，他培养的死士可还在！你们永远别想安宁！“
慕双安一个手刀击晕薛婉晴，交给叶昭：“带下去，好好审问死士的事。“转身扶住薛诗蓉，眼中满是担忧，“吓到了？“
薛诗蓉摇头，却止不住手抖。她早该想到，以薛婉晴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慕双安当众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喜乐重新奏响。在众人的见证下，两人拜过天地高堂。当司仪喊出“夫妻对拜“时，慕双安突然低声道：“这次可不许再逃婚了。“
薛诗蓉想起当初替嫡姐出嫁的闹剧，红着脸轻掐他手心。慕双安趁机握住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吻印在她指尖。满堂宾客哄笑，连严肃的慕侯爷都摇头莞尔。
礼成后，薛诗蓉被送入洞房。新房设在侯府最幽静的听雨轩，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艳。她端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听着前院传来的觥筹交错声，恍如梦中。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慕双安带着微醺的酒气走进来，挥手屏退侍女。他拿起秤杆，轻轻挑开红盖头，呼吸顿时一滞：“夫人今日…美得不似凡人。“
薛诗蓉抬眼看他。慕双安一身大红喜服，衬得面如冠玉。只是那双眼依旧如初见时般明亮灼人，看得她耳根发热。
“看够了？“她故意板脸。
慕双安低笑，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给你带的。“
纸包里竟是支糖画，做成交颈鸳鸯的形状。薛诗蓉心头一热，想起在清水镇时，他也曾这样偷偷带糖画给她。
“宾客都散了？“
“父亲和叶昭应付着。“慕双安坐到她身边，帮她取下沉重的凤冠，“累了吧？“
薛诗蓉摇头，却忍不住活动僵硬的脖颈。慕双安立即伸手为她按摩，力道恰到好处。他的手指温热有力，从后颈一路按到肩背，薛诗蓉舒服得几乎哼出声。
“手法不错…“她眯起眼。
“特意跟太医学的。“慕双安得意道，“就等着伺候夫人。“
烛光下，他目光渐渐幽深。薛诗蓉察觉气氛变化，心跳陡然加速。慕双安缓缓俯身，却在即将吻上她时突然停住：“等等。“
他起身检查门窗，又从袖中取出个小香炉，点燃一段香料。清雅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薛诗蓉好奇地问。
“安神香。“慕双安神色略显凝重，“薛婉晴的话让我不安。这香可防迷药，也能预警毒素。“
薛诗蓉心头一暖。他连这种时候都惦记着她的安全。她主动拉住他的手：“别担心，我现在能分辨大多数毒药。“
药人血脉觉醒后，她对毒物的敏感度远超常人。慕双安却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着从床底拖出个木箱，“给你看样东西。“
箱中是一套轻便软甲，在烛光下泛着银蓝色光泽。慕双安抖开软甲，竟是一件可贴身穿着的内衫！
“天蚕丝织就，浸过药汁，刀剑难伤。“他轻抚软甲，“本想婚后给你个惊喜，但薛婉晴今日这一闹…“
薛诗蓉接过软甲，触手冰凉柔滑。这样珍贵的护具，不知他费了多少心思才寻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你也有吗？“
慕双安眨眨眼：“为夫皮糙肉厚，不怕。“
“慕双安！“薛诗蓉沉下脸。
“好好好，我穿。“他举手投降，从箱底又取出一件，“满意了？“
薛诗蓉这才展颜。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红烛爆了个灯花，慕双安忽然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药庐里，某个登徒子翻墙偷酒。“薛诗蓉抿嘴笑，“还打翻了我的药碾。“
慕双安佯怒：“明明是某人故意绊我！“他凑近她，“那时我就想，这小娘子凶得很，娶回家一定有趣。“
薛诗蓉红着脸推他，却被他顺势拉入怀中。慕双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酒香和熟悉的沉水香。他的唇压下来，温柔又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
这个吻逐渐加深。薛诗蓉感到他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圈在怀中。嫁衣的盘扣不知何时被解开，微凉的手指探入衣襟，引起一阵战栗。
“可以吗？“慕双安气息不稳地问，“你的伤…“
薛诗蓉主动吻住他作为回答。玉坠的副作用早已消退，唯有心头那道疤还提醒着曾经的生死相许。慕双安的手抚上那道疤，眼中满是心疼。
“不疼了。“她轻声说，引导他的手移向别处。
红烛高烧，罗帐轻摇。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完整地交融在一起，再无隔阂…
次日清晨，薛诗蓉在鸟鸣声中醒来。慕双安已经起身，正站在窗前读信。阳光透过纱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醒了？“他回头微笑，走到床边坐下，“有消息。叶昭审问薛婉晴，她交代太子确实培养了一批死士，潜伏在京城各处。“
薛诗蓉立刻清醒：“有多少人？“
“十几个，不足为虑。“慕双安把玩着她散落的长发，“重要的是，她提到一个叫’玄衣’的人。“
薛诗蓉心头一跳。这名字她在太子的地窖里听过，那个佝偻老者曾向太子保证“玄衣大人会处理干净“。
“是太子背后的主谋？“
慕双安点头：“很可能。薛婉晴说此人神出鬼没，连太子都敬畏三分。“他轻吻她眉心，“别担心，我已经加派人手追查。“
薛诗蓉却蹙眉。药人血脉让她对危险有种奇特的预感，而现在，那种针刺般的不安又来了。
“今日要入宫谢恩。“慕双安转移话题，“皇上特意嘱咐要见你。“
皇帝自宫变后身体每况愈下，虽解了“牵机“之毒，但多年积劳成疾，已显油尽灯枯之象。薛诗蓉每周都去请脉，用她的药人血配合珍贵药材为皇帝调理。
“我新配了养心丸。“她起身梳洗，“希望父皇能好受些。“
用过早膳，两人乘马车前往皇宫。街道两旁百姓跪拜，口称“公主千岁“。薛诗蓉不习惯这等阵仗，一直往慕双安身边靠。
“习惯就好。“他笑着揽住她，“你现在可是百姓爱戴的’药仙公主’。“
原来她救治灾民、施药行善的事迹早已传开。薛诗蓉脸上发热：“都是些小事…“
“对我而言，你做的每件事都了不起。“慕双安眼中满是骄傲。
马车在玄武门前停下。皇帝为方便薛诗蓉进出，特赐她可乘车直入内宫的恩典。养心殿前，陈公公早已候着。
“公主、驸马，皇上刚服了药，精神正好呢。“
殿内药香弥漫。皇帝靠坐在龙榻上，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但眼神依然清明。见二人行礼，他连连摆手：“自家人，不必多礼。“
薛诗蓉为皇帝诊脉，心头一沉。脉象虚浮无力，已是元气大伤之兆。她强忍酸楚，取出新配的药丸：“父皇，这是儿臣用血灵芝加几味药材制的，可补气血。“
皇帝含笑服下，拉着她的手：“蓉儿，朕时日无多了。“
“父皇！“
“听朕说完。“皇帝喘息片刻，“朕已拟旨，立你为储君。待朕百年后…“
薛诗蓉跪地叩首：“儿臣才疏学浅，不堪大任！朝中贤能众多…“
“朕知道你不恋权势。“皇帝苦笑，“但这是朕欠你母亲的。嘉懿临终前，朕答应过会让她的孩子继承大统。“
慕双安也跪下：“陛下，诗蓉性子淡泊，恐怕…“
“朕明白。“皇帝看向慕双安，“所以朕要你辅佐她。安宁侯，你可愿为丞相？“
慕双安震惊抬头。丞相之位空悬多年，皇帝竟要授予他这年轻驸马！
“臣…惶恐。“
“朕信得过你。“皇帝艰难地抬手，将一块虎符放在薛诗蓉手中，“禁军和影卫都交给你们了。朕只求一件事——保住这江山，别让乱臣贼子再有机可乘。“
离开养心殿，薛诗蓉心情沉重。虎符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有千钧之重。慕双安揽住她的肩：“别怕，有我呢。“
“我不想当皇帝。“她低声说，“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开间药铺，救死扶伤…“
慕双安吻了吻她发顶：“那就这么办。咱们先稳住朝局，等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就学父亲归隐山林。“
薛诗蓉惊讶：“侯爷要归隐？“
“嗯，今早告诉我的。“慕双安笑道，“他说戎马半生，该享清福了。准备带苏嬷嬷去江南养老。“
薛诗蓉会意。苏嬷嬷年轻时曾是慕侯爷的恋人，阴差阳错未能相守。如今暮年重逢，自是珍惜万分。
“真好。“她轻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
回府路上，马车突然急停。外面传来打斗声，慕双安立刻拔剑将薛诗蓉护在身后。车帘被挑开，叶昭满身是血的脸出现：
“公子，府里出事了！有人纵火！“
慕双安脸色骤变。安宁侯府方向果然浓烟滚滚！他刚要跳下车，又猛地回头：“诗蓉，你先去…“
“一起。“薛诗蓉已掏出随身药囊，“我能帮忙。“
马车疾驰回府。远远就看见听雨轩火光冲天，仆役们正拼命泼水救火。慕侯爷指挥若定，见二人回来，急忙上前：“无人伤亡，但新房…“
“薛婉晴呢？“慕双安厉声问。
“还关在地牢。“叶昭肯定地说，“不是她。“
慕双安立刻组织救火。薛诗蓉则调配药水，为吸入浓烟的家仆治疗。忙乱中，一个小丫鬟偷偷塞给她一张字条：
“公主小心，玄衣在府中。“
薛诗蓉背脊一凉。环顾四周，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看不出异常。她悄悄靠近慕双安，将字条给他看。
“先别声张。“他低声道，“我去查。“
火势直到傍晚才控制住。听雨轩烧毁大半，所幸发现及时，未波及其他院落。慕双安命人彻查火源，最终在废墟中找到火油痕迹——是有人故意纵火！
“玄衣的人混进府了。“书房里，慕双安面色阴沉，“必须尽快揪出来。“
薛诗蓉思索片刻：“我有办法。“
她取来一包药材，连夜配制成无色无味的药水，洒在府中各处的门把手、井绳等公共区域。
“明日一早，让所有人集合。“她解释道，“碰过药水的人，手心会泛蓝光。“
慕双安眼前一亮：“夫人妙计！“
次日清晨，侯府全员在前院集合。薛诗蓉假借检查伤势，一一查看众人手心。果然在厨房帮工中发现一个生面孔，那婆子手心泛着诡异的蓝光！
“拿下！“慕双安厉喝。
那婆子突然暴起，袖中射出数枚毒针！慕双安挥剑格挡，叶昭趁机扑上，与婆子缠斗在一起。谁料婆子武功极高，竟一掌击退叶昭，转身就要翻墙逃走。
薛诗蓉眼疾手快，洒出一把药粉。婆子吸入药粉，动作顿时迟缓，被慕双安一剑刺中大腿，倒地就擒。
“说！玄衣是谁？“慕双安剑指其咽喉。
婆子狞笑：“玄衣大人会为我们报仇的！“突然口吐黑血，气绝身亡——竟是咬破了口中的毒囊！
搜查她住处时，发现了一封密信，只有寥寥数字：“三日后，药王谷。“
“药王谷？“慕双安疑惑，“那不是…“
薛诗蓉脸色煞白：“我母亲长大的地方。玄衣怎么会知道？“
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浮现在心头。如果玄衣与前朝有关，甚至认识她母亲…这一切会不会是场延续二十年的复仇？
慕双安握住她发抖的手：“别怕，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个玄衣。“
薛诗蓉点头，却感到山雨欲来的压抑。新婚的喜悦被阴谋的阴影冲淡，但她知道，只要与身边这个人并肩，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先把府里整顿好。“她恢复镇定，“尤其是防火措施。“
慕双安笑着揽住她：“都听侯夫人的。“
三日后，一支精悍的队伍悄悄离开京城，向药王谷进发。薛诗蓉与慕双安并辔而行，身后跟着叶昭和精心挑选的二十名亲卫。
“紧张吗？“慕双安问。
薛诗蓉摇头：“有你在，不紧张。“她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我只是好奇，玄衣到底是谁…“
药王谷中，是一场生死未卜的较量。
但此刻，春光明媚，爱人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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