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club
北方的冬天是很难熬的，我愈发的觉得，暖气片才是人类历史上最最伟大的发明。外面的街道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银霜，连汽车发动机都能冻住的气温，我敬佩那些还要出门的人，他们可是真正的勇士。
得，我面前就有一位。
做完日常的清洁后就坐在最靠近暖气的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抱着一个烤红薯的方针。不得不说，方针的确是个勤劳的小伙儿，自从他来了以后，我再也不用操心卫生清洁的问题。
不像之前的保洁，每次都要我督促检查才可以。
透过小窗看向外面的夜空，黑沉沉的，还有雪花在不停地飘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又不是周末的休息日，今天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客人了。我想着，唤来方针，告诉他可以提前下班了。
等我说话路上注意安全后，他已经裹好了棉衣出了门。
偌大的酒吧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把音乐从蓝调换成我喜欢的爵士，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爵士，听上去更加有力量一些，做起事来，也更加有动力。
果然我不是个正经的商人，相比于人声鼎沸的热闹，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呆着。东野圭吾的书已经看到了《白夜行》，什么时候我的世界才会出现那个足以代替太阳的光呢？
即使没有顾客，也要营业到晚上十二点。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喝着柠檬茶，看着书，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过五十了，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关门下班了，这个点回去也睡不着，那我回去后是该打游戏呢，还是看电影呢？
我开开心心地接受了今日份零收入的事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计划着回家后的欢乐时光。风铃声不合时宜却又恰到好处的响起，没好气地站起身：“欢迎光临。”
外面裹着呢子大衣，里面是标准的企业西装，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上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头上还顶着片片雪花，像极了外国电影里的热工，我在想他的公文包里装的会不会不是什么文件，而是各种高科技的设备。
似乎看出来我正在为打烊做准备，男人带着些许的失望问道：“是要打烊了吗？”我笑着摇头，把吧台的灯打开：“你来了，我就是躺床上睡觉了，也得爬起来给你开门啊。”
男人也笑了，走到吧台最中间的位置坐下，这是他常坐的位置，随意的把公文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那倒也不必，我买两罐啤酒回家喝也是可以的。”
“还是老样子？”
他摇摇头：“天气冷了，有没有热饮啊，来杯热饮呗。”
“那，爱尔兰咖啡？怎么样？”
“这个不会喝完睡不着觉吧？”
“怎么可能。”
“那好，就来这个吧。”
“今天怎么有空，这么晚了还来我这里，明天不用上班了？”我手上的动作开始忙碌起来，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我猜想，他是不是掐好时间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下班回家休息。
不，我严重怀疑。
男人一手撑着下巴，脸上尽显疲态，一手不停地从小盘子里拿着零食吃。“好家伙，拿我这里当食堂了是吧，已经两盘了。”看着他正准备拿第三盘的动作，我赶忙拦下来，开玩笑，在不务正业也是小本买卖。
男人悻悻地放下手，可他还是趁我不注意拿走了第三盘，一边吃一边笑着说：“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就和我的组员加了一会班，没想到就到这个时候了，想着来你这里坐坐，老板明天给了我一天假，正好喝一杯回家睡个懒觉，明天还能去看看孩子。”
“嗯，那是挺不错的。”
勇哥，今年四十岁了，是我这里的老顾客，在距离我这里两条街的写字楼里上班，至于是什么工作，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工作了这么久了，大小也是个管理层了。单身，独居，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和前妻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生活。
等咖啡煮好，酒杯放在吧台上时，桌上的零食已经是第四盘了，敢情还是来我这里吃饭的。没好气的把酒给他：“开车了吗？”勇哥接过酒杯，借着温度捧在手里暖着手，嘿嘿笑着：“开了，等下别忘记给我叫代驾啊。”
作为一个标准的八零后，勇哥的家庭出身还是不错的，父亲是个生意人，生意做的也一直不错，母亲是一家化工厂的会计，也勉强算是个铁饭碗，一家子的生活富裕且温馨。
和所有男孩一样，那个年代伴随着他们长大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其中伴随勇哥长大的便是詹姆斯邦德的电影。黑西服，黑皮鞋，矫健的身手，冷峻的外表，不知是多少男生的偶像，又不知是多少女生的梦中情人。
尤其是当时正读初中的男孩们，每天把小号的作业本卷起来然后用胶带粘住，别在裤腰上，或是塞进裤子里，假装自己是正在执行任务的冷酷特工。
勇哥就不一样了，他有着别的男孩羡慕不来的装备，一把特别好看的玩具枪，虽然没有发射子弹的功能。凭借着这个玩具，勇哥当之无愧的成为了这个小群体的“带头大哥”。
同学们几乎是人见人怕，老师家长更是头疼不已，父亲忙于照顾生意，勇哥的家庭教育一直都是母亲负责的，可作为会计的母亲哪有父亲那般的雷厉风行，久而久之，勇哥就越发变得无法管教了。
其实勇哥的成绩并不差，一个每天都不务正业，忙着“打家劫舍”的“不良少年”却在每一次考试中都能排到一个不错的名次，只是也是中流水平。
也正是这样的成绩才让家长更加着急，明明有这个条件努力，也还有这个机会努力，可当事人就是从来都不上心，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报应来的很快，初三结束，随着中考成绩下来，勇哥凭借着聪明的脑子和一些聊胜于无的底子，考进了一个很普通很普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高中。
在政策尚未改革的当年，就连校方都没有指望自己的学校可以考出两位数的大学生，至于上名校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来这里混一个高中的文凭，毕竟当时的高中文凭就已经足以让他们找一个差不多的工作了。
高中生活和之前比起来，相差的不是很多，在学校里都是老师在上面讲自己的，学生在下面的玩自己的，还没有晚修，只是放学晚上回到家后，勇哥的父母会等着他回来，然后督促他学习，父亲放下了生意和应酬专门回来的。
当时勇哥并不知道，学习考大学有什么用，不如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去社会上打个工来的实在。尤其是面对父亲近乎暴政般的教育方式下，这种感觉更甚了。
“我当时就想着，不上学了，去南方打工经商，再不济在当地找个工作也可以，反正就是不想在学校的呆了。”勇哥还在吃着小零食，酒倒是没怎么动过，算了，我也懒得计较了。
我笑着问他：“后来呢？”他白了我一眼，灌了一口酒，反问我：“后来？你不是知道吗？”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其实勇哥并不是讨厌在学校里呆着，也不是讨厌学习，只是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快意恩仇。金庸老爷子笔下的张无忌，在光明顶上对决六大派高手的飒爽英姿才是男人该有的浪漫。
只是梦想和现实的区别，无疑是极大的，张无忌面对六大派，是个好的结局，勇哥面对他父亲，却是一个悲剧结尾。想要拿捏他可太简单了，只一招下去，勇哥就败了，而且败得体无完肤，断了零花钱。
从那天开始，勇哥不再逃学，也不再去台球厅了，郭富城的同款发型变成了标标准准的小平头，皮衣也变成了校服，一放学就回家。朋友问起来，又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是害怕父母，只能牵强地说自己这叫浪子回头。
青春期大男孩的自尊哟。
青春期不止有着要强和好面子的自尊，还有那情窦初开的懵懂，勇哥的外在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即便是现在不惑之年，仍依旧是那些小女生喜欢的大叔款。
在店里热闹的时候，还有不少女孩子跑来和勇哥搭讪，在得知勇哥有孩子后，又悻悻离去。可想而知，当时还年轻的勇哥是何等的神仙颜值。
即使没有帅气的发型和酷酷的衣服，勇哥依旧是校园里独树一帜的存在，吸引着许多小迷妹。算上前妻，勇哥一共也就谈过两次恋爱，第一次的恋爱就悄然发生在高三的某一个午后。
高三下半学期，即使学校都不抱太大的希望，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够的，至于这其中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也说不定呢。
提前开学，冲刺补课，高三的老传统艺能了。正月未过，周围的一切都还洋溢着尚未散去的年味，高三的学子们就伴着即将关闭的街灯和东方的一抹吐白踏上了求学的道路。
勇哥是被他父亲硬生生打出来的，怎么说呢，反正出来的时候一只脚上还没有穿好袜子。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是来的最早的那一批，带着对父亲一肚子的抱怨踏进了教室。
很多人都没有到，班里只有两两三三的人，那女孩就是其中之一，坐在勇哥的正前面。女孩是这所学校为数不多的还算学习的人，这是相比而言。
每天骑着自行车来上学，看得出来，她也没有到很久，脸颊上被风追出的红印还依稀尚在，鼻子也一抽一抽的，标准的齐刘海随着鼻子的颤抖也会跟着一抖。
碍于面子勇哥一直都没有承认，但在他眼里，女孩是真的可爱至极。“要是我的女朋友就好了。”从包里取出不知道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卫生纸递过去。女孩看了一眼，然后接过来，糯糯的声音轻声说着谢谢。
勇哥没有说话，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错，只有这样才符合勇哥一如既往的高冷人设，但实际上是当时他已经紧张到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信念影响磁场，从那天开始，勇哥和那个女生好像总会被老师安排一起做一些工作，不是去搬个花就是去买些什么东西。
一段时间过去了，勇哥非常自信地感觉到，女生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只是差一个表白而已。目标明确，开始行动，那天中午午休的时候，老师让他们去取一下上次月考的试卷。
两人一同前往，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班里的试卷就摆在那里，按照科目分开，其他班的好像都已经被拿走了，天赐良机啊。春初的午后阳光，已经很温暖了。
透过窗户，洒在脸上，格外的舒服。勇哥一句话也不说，随意地坐在桌子上，就这么看着女孩，女孩被看得有些局促：“我们走吧，这几科你来搬。”
“我喜欢你。”
“嗯？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好啊，我知道了。”
别人的初恋我不知道，但勇哥的初恋一定是开局最最潦草的，没有之一，就连一句“我愿意”都没有，两个人就稀里糊涂的在一起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勇哥都觉得自己是活在梦里。
当时的娱乐活动很少的，特别是对于他们这种没什么钱也没什么时间的学生情侣，两个人无非就是一起放学，有时候再和朋友一起去台球厅玩一玩。
别看学校对学习管得不怎么严，可抓起早恋来，却是毫不手软。于是乎两个人在学校里异常的乖巧，丝毫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就连放学都是在前面的路口碰头。
春深了，过了这倒春寒的时候，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上学的路上也能看到初升起的太阳了，高考也越来越近了。父母对勇敢的要求也不是那么严格了。
不知道是相信自己的儿子长大了懂事了，不想给他那么大的压力，还是已经躺平了。
“只要能有一所大学可以上就可以看。”
这样的要求若是放在之前，恐怕还真是个难以完成的艰巨任务，不过经过这一年多以来，地狱模式的教导，对于现在的勇哥而言还真不是个事儿。
勇哥的性子很怪，若是不断地催促他，他或许真的不会将事情放在心上，但若是觉得他不行，反而能够唤醒他的战意。不知是不是真的被自己的父母拿捏了。
听到这样的要求，感受到了来自父亲那深深的不信任，让勇哥立志要考出个成绩来。
台球厅彻底看不到勇哥身影了，没有硬性规定的晚自习勇哥也从不缺席，就连女朋友的约会邀请都拒绝掉了。渐渐的，女孩也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和闹脾气变成了陪伴。
高考结束，勇哥确实考的不错，是外地的一所二流大学，虽然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学校，可这样的成绩给谁也难以想到是勇哥考出来的。
一整个暑假，勇哥都和女孩粘在一起，他们去了很多之前没有时间没有经济条件去的地方，看了许多之前没有看到的风景，很快就来到的了开学的日子。
女孩考上的是一个本地的三流大学，临出发的前一天，两个人手牵手在一起走了很久，和寻常的情侣一样，在离别之时，女孩子总会有些患得患失。
“我保证，只要一有假期就第一时间回来找你；我保证会经常给你打电话，；我保证一定离那些女生远远的；我保证，一定不会沾花惹草；我保证，会天天想你。”
勇哥一下子把自己能想到的情话和保证全说出来了，似乎是怕女孩不相信，还立起三根手指置于额头高度，紧贴太阳穴，指尖朝天，脸上尽显正气。
女孩被勇哥笨拙的保证和安慰逗得花枝乱颤，她怎么可能不相信勇哥呢，笑着拍掉勇哥举起的手，转手就往家走。第二天，勇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最新款的小手机登上了火车。
如果对于勇哥来说，高中的生活氛围是地狱，大学就是天堂了。一周只有六节课，让他有了大把的时间去挥霍，只是每天晚上一个小时的电话是雷打不动的。
从来都不会在意日子怎么过的勇哥，也开始了算着放假的时间，花钱向来大手大脚的勇哥，也开始刻意地攒钱了。每一次假期他们回去每一个商场，即使一件东西都不买，会走遍每一条大街小巷，即使只有一个冰激凌也会很开心。
市里新开了一家电影院，听说里面还有3D的电影可以看，两个人在暑假的时候，就兴致勃勃地跑过去了。放的是一部爱情恐怖片，剧情是放在现在看起来很老套的人鬼情未了。
看完电影出来，女孩哭的一塌糊涂，一半是被电影的特效吓得，另一半是被剧情感动的，虽然勇哥看着并没有什么感受，但不妨碍女孩子想象。
女孩问他，会不会像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自己的爱人，恋爱中的女孩似乎都会问这些问题。不得不说，经过大学校园的调教，勇哥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钢铁直男了，握着女孩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着，自己绝对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因为他绝对不会放开女孩的手。
女孩紧紧拉着勇哥的手，两个人漫步在街道上，街灯一闪一闪的，夕阳很美。夏天的傍晚是最舒服的时候，没有了白天的酷暑，欣赏着美丽的夕阳，感受着轻轻吹过耳边的微风。
两个人沿着河岸散步，身边也都是前来消暑的人，人声鼎沸，说不出的热闹。河的对岸是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据说要打造全市最先进的住宅小区。
勇哥拉着女孩的手在这里停下来，指着对面的工地，说以后也要在这里买一套房子，然后和女孩一起住进去。
这倒不是勇哥在画大饼吹牛，父亲的生意做的不小，大小也算个富二代，在这样的小区买一套房子，并不是什么难事。想当初也正是为了让勇哥以后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勇哥父亲才会这般督促勇哥学习。
勇哥的一生似乎都被定下来了，混出来一个还看得过去的文凭，毕业后前往父亲的公司，磨练个几年，等到时机成熟，就从父亲的手中接过公司。和小说里的情节不一样，勇哥面对这样的安排，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欣然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啊，咱本来就是胸无大志一俗人，既然有人给咱铺好了路，安安心心地当个咸鱼不好吗？梦想？梦想能当饭吃吗？不能。”
勇哥倒是个很有觉悟的人，很有自知之明啊。
日子过的简单，开学后便和女孩再一次分别，去了学校，大二大三的课程只是比大一要稍微繁重一些，但还是有很多时间去挥霍的，勇哥还是过着和以往一样的生活。
可生活的乐趣就是在于，你不知道惊喜和惊吓究竟哪一个先来。大三的时候，勇哥父亲的公司亏空难以弥补，宣告破产了。算算日子，生意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就是勇哥向女孩许诺要买房子的那段时间。
“什么？公司破产，家里没钱了？”勇哥知道消息是打电话向他的老父亲要生活费的时候，电话里的父亲好像真的苍老了许多，就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生活费还是拿到了，从银行里出来，勇哥看着手里的现金，分文不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
说实话，勇哥一直都没有明白，破产意味着什么，父亲说钱要省着点花，勇哥也没明白，省钱是要怎么省的。所幸之前本就为了攒钱和女孩约会有了习惯。
要说勇哥真正知道破产的意义，还是在暑假回家的时候，以往都是自己打车回家的，但这次父母破天荒的来车站接自己了。回去的路上父亲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沉默地开着车。
母亲则在一旁问自己晚饭想吃什么。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勇哥发现这不是回自己家的路，应该说不是回原先那个家的路。车停在一个老式小区里面，外面的墙上或贴或盖章，满是小广告，有些地方墙皮还脱落了。
住宅楼只有七层，没有楼道口没有防盗门，就连声控灯都需要狠狠一跺脚才能亮，有时候还需要两脚。家门有两扇门，第一道是有纱窗的铁门，第二道是一扇扣不紧的木门。看上去很有年头，勇哥觉得自己只要一脚就能踹开。
屋里是很简单的两居室，跟着母亲推开关着门的那间卧室，自己的东西都还在，只是床变得小了很多，桌椅变的小了很多，书架也变得小了很多。
桌子上还摆放着去年自己缠着父亲给自己买的最新款的大屁股电脑。
原来破产是这个意思。
公司是怎么破产的，勇哥只知道是经营不善，至于再细节的东西父亲不说，勇哥也不敢问。破产之后，父亲找了一个很不体面，但收入还算不错的工作，不知道是心累还是身累，勇哥看到了父亲头上的白头发，被一层黑色盖在下面。
母亲安慰说没事，这个小区虽然老了一些，但出去就有一个菜市场，再往远走还有一家超市，公交站也离得很近，附近还有医院，有公园，她很喜欢这里。
至于是不是真喜欢，勇哥只能相信是真的。
暑假的第一次约会，勇哥迟到了，因为他没有算好从新家赶去赴约的时间。女孩笑着说勇哥迟到了的事，勇哥挠挠头，不知道该如何让开口解释自己因为父亲公司破产而搬家的事情。
似乎也是看出来勇哥有心事，女孩懂事的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两个人的约会很愉快的进行。和以往一样，散步送女孩回家的时候，勇哥问她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女孩说想出去，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更大更好的城市，如果可以还要带上长辈和父母。勇哥知道女孩说的长辈是指谁，高兴的跳脚，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一定可以。
勇哥并不觉得在一个大城市买一套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认为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刚刚长出了翅膀，学会飞行的雏鸟，总是喜欢自大地审视着一切，不知道何来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征服海洋，然后义无反顾地朝海浪而去。
或许直到被风浪拍断了翅膀才会明白，自己斗不过汪洋大海。
大四实习。一个二流大学的本科生，还没有毕业，在那个企业都崇尚海归的年代，能找到一个工作就不错了，是没有权利和资格要求待遇的，要什么自行车。
在外面看了别人一整天眼色的勇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发现气氛异常压抑，一问才知道是一个舍友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原因无非就是男孩找不到高薪工作，女孩担忧未来，两个人大吵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要不，还是挽留一下吧。”
舍友摇摇头：“不用了，分手了也好，的确是我自己没本事，早分了也省得耽误人家。”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母亲也“自愿退休”了，养老金微乎其微，有了之前的经验，勇哥这次很是冷静，在电话里安慰着二老，说自己实习期很快就结束了，马上就能转正了。
勇哥二十三岁那年，大学毕业，同年成为了正式员工，女孩则还是留在那里，凭借着父母的人脉，寻得了一份闲差，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悠闲。
“今天那家商场新开了一家奶茶店，里面的珍珠奶茶特别好喝，味道特别好。”
“这个月的奖金也一并寄回去吧。”
“今天我做了一个新的美甲，超级好看。”
“烟就不再抽了，戒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新出的手机款式好好看啊。”
“火锅聚餐就别去了，估计又是两三百，回去馒头咸菜也是一样的，吃得饱就行。”
“我把那个新手机买回来了，也没有广告上说的那么好看啊，有些后悔了。”
“一张公交卡一个月要一百多块钱，一个自行车六百，六个月就回来了。”
“我们旅行吧。”
“我们分手吧。”
勇哥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个舍友要选择分手，哪怕那个女生只是生气，没有嫌弃也没有冷战，就连分手也是男生提出来的，即使只要出口挽留，这段感情就能继续走下去，男生也没有这样的选择。
女孩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猜想，一定很不好。女孩开始质问勇哥，为什么要分手。
后来变成了询问，直到最后的哀求。勇哥至始至终都没有告诉女孩自己家里的情况，他害怕女孩会说出陪他一起的话，他也害怕自己听了这样的话会犹豫。
女孩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陪自己承受这样的生活，她应该去在意去旅行的飞机票多少钱，而不是该记住一颗葱或一个土豆多少钱。她应该知道哪里有世界上最美的风景，而不是哪里的超市正在大减价。
我问勇哥：“不后悔吗？”
勇哥呆呆的，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有些醉了，我也没有催他，过了许久勇哥才愣愣地回答我：“后悔是后悔过，不过后来想想，也不后悔了。”
“我不怕她嫌弃我没本事，当时我只是一个二流大学的刚毕业的学生，家里没有收入，我父亲的病把我母亲的退休金和家里的一点点存款全用完了，我要养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可能真的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之前的挥霍无度吧。我实现不了她的梦想，甚至还要拖她的后腿，既然这样，我不如尽快离开。”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她愿意陪你一起奋斗呢？”我也时常有听过这些故事，其实女生可能真的愿意陪着男生一起奋斗呢。我问他，勇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回应我的是良久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勇哥面前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可是我不愿意，当时她给我分享的故事是美景，是美食，是生活中所有的美好，可我的生活呢，难道要我将每顿饭只吃两个馒头的生活告诉她，还是要她放弃甜点蛋糕，放弃火锅烤肉来陪我吃馒头就咸菜？
我胆子很小，小到任何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我担惊受怕很久，我不敢想象如果她还是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在超市里争抢打折商品，还是在菜摊上为了五毛一块钱和小贩争的面红耳赤。
这是我的生活，她不该，也不能过这样的生活。
柴米油盐的已经把我压的喘不过气了，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看她眼中诗和远方，但她理应属于那里。
女孩后来和另外一个男孩结婚了，男孩家里条件一般，但没有外债，他们只需要顾好自己的小家就可以了。虽然还是在那个小城市，但女孩确实可以不去争抢打折商品。
“给你叫个代驾吧。”
“好。”
“这世上哪里有最美的风景啊，总会有一个地方比眼前看到的景色要更美，可对我而言，最好的风景是同你一起欣赏的景色。”我不知道勇哥有没有看到这条消息，应该没有吧，因为这是我自己猜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