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风花雪月

新鲜劲过后，小伟越来越讨厌远离亲人的集体生活。他从小生长在梅县，长辈和亲戚们众星捧月关爱有加。即使是父母离婚，但亲人们都在身旁。梅县就这么大，他可以在两边自在地切换生活模式。爷爷是县里的教育局长、妈妈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老师和同学们对自己都非常客气和迁就。他现在两头不靠，环境陌生，原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一有机会，小伟便偷偷联系妈妈，催她尽快过来陪伴自己。他闷闷不乐地告诉妈妈：这里没有朋友，伙食太差，学习压力很大，自己非常孤独，简直度日如年。

母子连心，小伟每次说完这番话，珊珊都是愁肠百结、心疼不已。她只能拜托子儒和胡蓉多去学校看望小伟，让他尽可能多一点感受到来自长辈们的关怀和爱护。

一天上午，子儒刚进办公室就接到珊珊的电话，她带着哭腔告诉子儒：“俊才中学刚刚来电话，小伟跟同学闹矛盾，昨晚私自离校一夜未归。我现在一筹莫展，请你赶紧到学校问清原委，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尽快找到小伟。”

子儒安慰珊珊：“你千万别着急上火，把心放肚子里，小伟不会丢。我立马发动人员地毯式搜寻，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班主任告诉子儒：昨天下午的体育课上，小伟打篮球时无意间撞伤了一个同学。小伟道歉后这个同学仍然很生气，骂他乡巴佬、野蛮人。小伟气不过，先是与同学争辩是非，后面干脆赤膊上阵扭打在一起。两个人都破了皮，情绪十分激动，老师过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

小伟很委屈，没有人关心他的伤情，也没有人理解他心中的苦闷。他更担心自己现在还是旁听生，学校会不会因为打架的事将他劝退返乡。他不敢打电话向妈妈诉苦，一个人冲出校门漫无目标在大街上游荡。

子儒分析了一下小伟出走的路线。他在省城没有亲戚朋友，唯一去过的地方只有胡蓉的家。胡蓉刚刚已明确告诉子儒，昨天到现在她没有见到小伟，也没有接过他的电话。那么小伟极有可能停滞在学校去胡蓉家路途的某个地点，其中网吧、电影院是重中之重。按照这个思路，子儒挨家挨户逐一排查，终于在胡蓉家小区附近的网吧找到了小伟。

见到子儒，小伟像失散多年的亲人久别重逢一样嚎啕大哭。他告诉子儒，自己在学校学习、生活上都低人一等。老师怪他成绩差拖了班级的后腿，同学嫌他不修边幅、一身农村陋习。昨天打球本是自己无意中撞的人，当场也道了歉，但同学得理不饶人，老师也不辨是非，他感到非常委屈。昨天离校后他本想去找胡蓉阿姨，但路途太远，中间迷失了方向，只好在附近的网吧栖身过夜。

珊珊一上午都坐立不安，每隔几分钟盯一下手机，生怕错过小伟的消息。她已买好下午2点的车票，如果过了中午还没有小伟的消息，她就要不顾一切赶过来亲自找人。接到子儒的电话后，珊珊如释重负。

小伟是珊珊的心肝宝贝，从小到大珊珊没有让儿子受过一点委屈。尤其是刚刚离婚最艰难的那几年，珊珊带着年幼的儿子吃住在学校，母子俩相依为命、形影不离。最忙的时候，她干脆让儿子坐到教室的后排，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一起上课，听不听讲都无所谓，只要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行。

上午接到学校的电话，珊珊一下子慌了手脚。小伟第一次远离家乡独自生活，真要是弄丢了，自己后半辈子永无安生之日。

小伟的负气出走，让珊珊联想起5年前那痛苦的一幕：那是临近过年的一个夜晚，小伟高烧39.5度，不时还伴随恐怖的全身抽搐。丈夫外出打牌已经两天未归，珊珊打电话催他赶紧回来，第一个电话他说稍等一会儿，第二次电话他说再等一等，第三个电话打过去对方竟然关机。无奈，珊珊只好一个人推着自行车送儿子上医院，可出门前才发现她放钱的小铁盒空无一文。丈夫经常拿家里的钱出去赌博，不管珊珊把那点可怜的工资藏在何处，丈夫翻箱倒柜总能找到，经常让她母子的生活狼狈不堪。

时针已指向午夜，珊珊不方便向邻居借钱。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向公公要钱一定不会有好脸色，只好打电话给乡下的父亲，请他连夜送钱到医院给外孙救命。年迈的父亲连滚带爬赶了10多里山路，匆忙到医院交清了全部费用，总算是保住了外孙的一条小命。

忙乎了整整一夜，父亲让珊珊先回家睡个囫囵觉，随后带一些生活用品过来替换自己。珊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竟看到丈夫若无其事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醒睡梦中的丈夫。

她指着丈夫的鼻子怒斥道：“你还是人吗？！自己的儿子病成这个样子，三番五次打电话给你都不回。不回也罢，帮不了我们娘俩至少也不要祸害我们呀。你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点救命钱都拿出去赌博，根本不管我们母子的死活。真是毫无人性，丧尽天良。”

丈夫一贯以来在家里都是骄横跋扈，即便是错得再离谱也要狡辩三分。他反驳妻子：“多大点事，现在不平安回来了吗？！刚才手机没电了，回来后也不知道你们在哪家医院，所以只能在家里等你们。别吵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珊珊见丈夫没有悔意，越想越生气，她紧紧拉住丈夫的胳膊，要将他从床上拖起来理论。丈夫今晚的手气不顺，输了钱又在挨骂，心情非常不爽。他一脚蹬向妻子的腹部，珊珊一个趔趄，倒向旁边的桌沿。仿佛听得咔嚓一响，珊珊左手的无名指当即粉碎性骨折，剧烈的疼痛让她感到撕心裂肺般的难受，瘫倒在原地瑟瑟发抖。

所有的愤怒在此刻爆发。珊珊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对对丈夫说道：“我们的夫妻情分今天恩断义绝，你打牌辛苦啦，休息好了我们明天去办离婚。儿子你反正也不关心，今后的生活就让他跟我过吧。”说完头也不回摔门离去。

一种米养百种人。珊珊感叹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有着无法对比的天壤之别。前夫为了赌博，亲儿子在生命垂危的生死关头无动于衷。而危难时刻，子儒对小伟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却比亲人还亲。

珊珊从心底里感激子儒，如果最初的爱慕缘于他出类拔萃的才华和成熟男人的气质，那么现在的他更像她生命中的精神支柱。她时常不由自主地幻象，如果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会是一个多么幸福美满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