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小剪刀
这年暑假里,孩子们一下子都不在家住,霞去看在基层工作的姐姐,海上了高三每天都和青在马号的房学习,二十多年来光远和秀爱进入了美好的二人世界。他俩都感觉有度假的清静和惬意。
稍微感觉聒噪的是法院刘院长,光远家反复听着一个新闻。苏老师家的在法院工作的马法官自杀未遂。
最近法院的刘院长,老来光远家。像个老娘们似的和秀爱不停的聊,这家长那家短的。因马上要退休了,他没什么工作可干了,他爱人已经回去好几年了。马法官自杀的事他自以为很清楚。已经来说了好几遍了,光远都听烦了。
苏老师家的大儿子死了以后,她儿媳妇就不在她家一起住了。苏老师经常不回家,说是开发公司工作太忙了经常出差学习。之前苏老师和秘书来往不正常马法官早有察觉。但碍于面子和社会地位,她就不愿意张扬。他们已经分居好几年了。眼看五十岁的马法官也该退休了。让她实在不能接受的事,苏老师和儿媳妇在一起的传闻,她一面思念儿子,一面被儿子最亲的两个人击垮了。
马法官出院后离婚了。全家都搬走了。这两排新房一开始住的十户人家,基本都搬走了,光远家隔壁的军福调省城了,正县长家和李所长退休了都回了各自的老家,才副县长调至别的县升了正县级,才县长的大女儿才贝,走时还送了串玛瑙项链给霞,她的父母没有离婚,幸福团圆的和大家告了别。任大个子和老婆去了老家,房子由儿子和儿媳住,十户人家就剩光远和尖措两家,他们对新来的邻居都不熟悉也不再来往,甚至见面也不打招呼。桑当乡的华洛加书记啥时候搬走了也不清楚。还有县长司机和堪称第一美人的老婆不知道啥时候搬走了。
秀爱说:“马法官五十岁了,还要离婚,唉,让谁谁也受不了呀。”
光远说:“难道苏老师有几个钱就胡作非为了,谁知道到底为啥呢?哪个当父亲的能做的出来?天知道是咋会事,别听老刘瞎叨叨了。苏老师和马法官文化高,都是大学毕业,还是大学同学呢?哎……。”
秀爱说:“老刘是法官不能胡说吧!”
光远说:“老刘春节回来送你一块花头巾,说是他爱人给你买的,感觉他怎么那么讨厌,突然变的跟老太婆似的。当初玉工作的事他一点都没帮忙,还好意思来说是芸的父母把玉的工作给搅黄了。现在他要能把玉调到法院就好了,看来他也没什么能耐,成天就知道叭叭叭东家长西家短的。”
光远看着秀爱,秀爱从不涂脂抹粉,也没穿过高跟鞋,更没穿过裙子,依旧那么朴素,也还是那么漂亮,皮肤白白的,过五十岁了头发没几根白的依然乌黑浓密整齐,腰板直直的走路还是很快,从不串门搬弄事非,腰身比以前健壮一些,以前秀爱的腰细的像不能生孩子似的。
秀爱说:“拿来个纱巾非要给,说他爱人买的,从上海这么远带来,又不好让他拿回去。再说了他们差我不止一条纱巾钱。你还记得不?那年他爱人退休后来看他,我去法院担水,他爱人让我帮忙洗他办公室的沙发套子和毛巾,我用胳膊夹拿着,担着水,右手扶着扁担,左手夹着要洗的东西,这些大概有一年没洗,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做的,很重又有很大烟臭味,我吃力往家走着,一条长沙发毛巾散落下一角绊了我的脚,一担水全倒地上,我担着空桶把这些东西放到家里,又去担了担水,一担水洗了第一遍,然后又去担了一担水淘了一遍,水还是乌黄,又去担了担水,淘了第二遍。水还是乌黄,去担第四担水时,他爱人说实在过意不去,一定多给我加钱。可等沙发套沙发毛巾晒干送去给她,她说找法院会计要钱然后给我。结果到她走了也没给我。刘院长那时忙的见不着面。或许她想起来了这事,给我买了条纱巾。我给玉带去了,也没见玉戴,估计也是不喜欢那块花头巾。”
光远盯着秀爱说这些,在想:哎!总感觉家里吃的用的水都是他和青担的,秀爱什么活都抢着干,干什么活都不说。
光远和秀爱一直都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光远每天早起负责生炉子,看着满满一煤房的煤,光远感觉特别欣慰。青和玉的单位每年各分来一吨煤,他退休了也有一吨。这样一年家里就有三吨煤。怎么烧都烧不完。光远一次性在省城托人买了三个烤箱,一个给玉带去了,玉宿舍烧煤就用单位的煤,也不知道玉去年一个冬天烧没烧烤箱在宿舍取暖。一个给了青的新房。青也是没怎么用那个烤箱生火取暖。
到夏天了,光远也用烤箱做饭,炉火上做饭,烤箱里就热了,烤出香酥的馍馍,喷香的土豆。跟用牛粪火堆埋焜锅煨出的一样好吃。
秀爱每天早起先给鸡狗喂点热水,扫院子,洗漱,侍弄温室花和蔬菜。
光远用砂锅炖上一锅粥,然后喂鸽子。鸽子是光明那年来看他,从老家带来的一对,已经繁殖了好多,全是以灰色为主,脖颈在阳光下发着墨绿色渐变为淡紫色,两个翅膀末梢至尾巴处有黑色的线条就像镶嵌上去的。他和秀爱还有二妹妹,从老家回来的时候,他特意带了一对白鸽子,走到省城,因为要看病住院,把鸽子放掉了,光明来信说白鸽已经飞回了山东家里。一只挺好,一只受了伤。从此光远就更喜欢这群鸽子了,难怪鸽子送信,它们真有了不得的记路能力。海也很喜欢鸽子,有同学来要鸽子,光远都会大方的给他们一对。
秀爱不喜欢鸽子,不仅嫌鸽子吃的多而且心疼光远给它们喂青稞、小米、和绿豆,每天院子里被鸽子们扑棱着到处是鸽子毛,所以她从来不去看它们。光远有时候盯着鸽子,一看就是一个小时,光远最近越发喜欢看鸽子,他们都是成对成对的,前年有一对鸽子,其中一只不知被野猫还是啥给咬伤了,死了,另一只就一直很孤单,和任何鸽子都不再亲近了。由此光远就想到自己如果生命到了尽头,走了的话,秀爱也可能将这样孤单下去。秀爱的母亲不到三十岁带着四个孩子守了一辈子寡,最后孤单老去。
县招待所新来的所长志峰,当兵复员上过大专,爱写诗歌散文,并发表在杂志报纸上,还喜欢养动物,他养有一对白鸽子一只老军犬狗。他听说光远家有一只黑藏狗,便将他的那只母狗拉过来做了交配。并常来光远家串门。这个志峰所长算是和光远成了忘年交。
光远对新所长说:“把你的白鸽子拿来一只公的,我想让白鸽和我这些灰鸽配一下种。结果他俩发现灰鸽和白鸽根本不交配,就连那只孤单的灰鸽子,也不愿搭理接纳优雅漂亮的白鸽子。它们对感情竟然是这样的专一和执着。几乎每一对都从一而终。它们在一起那么的温情脉脉,可爱的公鸽子,在和母鸽第一次交配之前会围着母鸽转圈,跳着美丽的舞蹈,喉咙里咕咕……似乎在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情,或是在唱着情歌。光远和这个小年轻所长就会静静的看着,欣赏它们美好的相爱。
养了这么多年鸽子,光远并未能借鉴鸽子的生存态度,早早反观人类的情感。这个珠走后,光远觉得更是对不住青。青的情感世界里也不接纳珠。就像把一只灰色的鸽子和白色的鸽子硬放在了一起。
光远了解到志峰是军人世家,未婚。寻思,志峰能不能和玉走到一起。
屋檐下光远用木板订了六个鸽子窝了,房檐已被占的满满的,房屋墙面和院子地面到处布满鸽子屎,秀爱每天早晨不停的侍弄菜地打扫院子,扫完院子她就得洗澡,尤其孩子们都不在,她每天早晨干完活先洗澡,为了能好好洗澡,光远特地置办了一个特大号的铁盆子,他俩好像在弥补这些年来没怎么好好洗个澡。光远有时带两个儿子去澡堂子洗,一次一人一元,秀爱和女儿们第一次去洗,在澡堂子滑了一跤,再也不去澡堂洗了,两个女儿也不去。澡堂子是不久前县上新项目,之前一直没有地方洗澡,只能到离县城数公里的温泉乡去洗天然温泉,好多人作为一种了不起的仪式去洗澡。而澡堂子解决了高原小镇洗澡难的大问题。可是经常不洗澡的小县城的人,都不愿意去那里洗。洗澡间挺热,可是换衣间冷的让人发抖。澡堂子生意根本就开不起来,有时候光远单位发福利,就是澡堂子票。
年轻那会儿秀爱就听光远给她讲过,有个皇上为了和贵妃洗澡,特意建了个大温泉。用鲜花和牛奶洗澡,这一点秀爱不太相信。相信的是皇上为了让贵妃吃上一种叫荔枝的水果,从南方运到西安,路途很遥远把马都累死了好多。
光远用大锅烧一锅水。他给秀爱洗。秀爱身材一点没有走形,更丰润了。光远给秀爱按摩推拿,光远跟他的三大爷学过一点按摩的技术还学过一点中医,年轻时的秀爱能干,又因小时掉进大湾摔过,腰总疼,结婚后就是他给秀爱拔罐子拔好的。
秀爱每次像给小孩洗澡一样很认真的给光远洗搓。满脑子是一路走来美好的一天也不能也不愿和光远分开的记忆。
那年政府特别为贫困户分煤渣子,这些煤渣子县政府煤房的残留。一家两木架子车,分完以后,由于木架子车上有缝隙,整个大院里散落一层的煤末,勤快的秀爱,拿着扫把将整个政府大院子扫了一遍,连土带煤未的准备拉回家搀煤渣里倒煤块。她拉着木架子车往后倒的时候,一下掉进了一个之前一直有井盖的枯井里。光远在上班,都说他的秀爱死了,因为掉下去没有听见她叫喊。光远把秀爱拽上来,一看好好的,可是回到家后又咳又吐,咳了好多血,县医院建议去大医院查,光远请求用救护车把秀爱送到了省城,四个孩子都在上学,他也顾不得了,有玉和青他很放心。
到了省城,秀爱的姐姐,姐夫联系了省医院,对光远说:“你可以回去上班,这里有我们。”军已经参加了工作,他们三个照顾秀爱足矣。但光远不放心,他也知道秀爱离不开他,是光远亲自在医院陪了十五天,彻底治好了她被震坏的肺出血,一起回了家。回来后县政府早已开除他,因为他也没有请假。他的岗位也已被人顶替。光远写了好几份检讨书,才好歹保住了工作。
秀爱一边给光远擦洗身体一边想着过去的一幕一幕。
洗完的洗澡水要一小桶一小桶,提到院子外的下水道倒掉,他俩已经抬不动这一铁盆水了。家里啥时能拉上自来水和排水管道呢?光远看着秀爱一趟一趟出去倒水地背影想,他能等到那天吗?还没退休那年县上就有这个惠民决定,到现在也没见实施。
洗澡的水都是青每天午饭后担的,家里啥时侯都满满一大缸水。有时候海也去担水,但是青一看到缸里水不多了,就会去担满。青没有娶珠之前是快乐的,虽然话不多,但表情是安详的。自从这个珠走了以后,青的表情一直是忧郁的。
秀爱说:“给咱青取媳妇太早了。”
光远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是三十岁才有了你?我相信青的身体是没毛病的。青的家伙长的跟我一样。你还记得回了老家的那个,和我一起来支援青海的老肖不?”
秀爱说:“记得记得,他的第四个老婆到处说他好。”
“好什么好。好!女人一个一个都走了?”
秀爱睁大原本就很大的杏核眼问:“是啊,看着老肖的脾气挺好的,难道对老婆都不好吗?”
光远笑着说:“长的跟太监似的。”
秀爱说:“那年夏天家属们没事干,凑一起去温泉洗澡。我因为霞小没有去。谁知那三个婆娘就和老肖的老婆在温泉池里打起来了,都骂这个年轻的女人看上了老肖的钱。”
光远说:“男人身体不成,瓶里没酒难留客嘛!那几个婆娘在一块就谈论男人。老肖第四个老婆说老肖身强力壮,有所耳闻不相信这话的几个婆娘说,既然好,怎么三个老婆都走了呢?那三个婆娘说,老肖第四个老婆爱的不是老肖的身体,就是爱老肖的钱。三说两说就打起来了”
五十岁的秀爱脸红扑扑的说:“奇怪,这玩意我以为都长的一个样呢?”
光远用稀罕的眼光看着秀爱说:“你运气好,心地善,又干净,所以碰上我这儿长这么好的人。”
他俩又激情起来,尽管光远糖尿病在不停的吃药,但是他俩依旧那么爱欲难收。
光远说:“你的环都带了快二十年了,要不咱们得多少孩子呀!环恐怕都长你肉里了。当初我应该去做个结扎手术。你带那么个铁环多受罪呀。”
秀爱躺光远怀里说:“带的当时坠疼,之后多少年了再没啥感觉,这县上的医疗技术还是可以的。那年回去华的娘说她带她的小闺女苓去带环,大出血躺了半年多,全靠那个女婿照顾岺和她老两口。”
光远说:“那个苓遭这罪,就因饿的吃了口咸鱼,一辈子就说不了话了。有那样的好女婿还不错。”
秀爱说:“我第一次来月经,都二十四岁了,后来饿的两年再没来。那年掉湾里又给摔出来了。”
光远说:“那是把你的女儿瓣摔破了。”
秀爱看着光远说:“你知道的可真多啊!玉十四岁就来了月经,她说她不结婚,啥意思,也不应该是发育晚,真不结婚也可以,她有工资养活自已。其实我当时结婚也是为了找个伴找个依靠,没有想到夫妻的这些生活,身体没有意识也没需求。青随我,他还没有想要女人,珠走时对我说青还没碰过她,青只想那四仟块钱。”
光远抹了把眼泪。
霞回来了,买来麸皮说喂鸡,光远觉得他小闺女也长大了知道顾家了。
秀爱说:“是粮站钱家小儿子开车送来的,他家孩子都大高个。”
光远不语,他出门问霞:“是你姐买的麸皮,让他送来的。还是咋回事?”
霞如实说了所有经过,把宝嘱咐她别告诉家里没花钱买的事也说了。秀爱非要去送九元钱。霞急了说:“你这是干啥呢?”
光远说:“以后还得看好霞才是。”
晚上秀爱对光远说:“这钱家这孩子是不是看上咱霞了?”
光远说:“不般配。”
秀爱说:“那么霞应找个啥样的你觉得般配。”
光远有点恼火说:“霞才多大呀!就寻婆家。钱家条件是好,那年找他批二十斤大米,他二话没说就写了张条子,那么难买的大米,又没用粮票,去就买上了。老钱这倒是对咱有恩,但我觉得不能把霞给他家。”
秀爱知趣说:“好吧,供霞上大学,有了好工作,找个大官。”
光远嗯了一声,脑海浮现秀爱的姐姐一柜子的新鞋,和秀爱高挑的姐姐那穿戴漂亮时髦的样子。他心里希望两个闺女都能找个大军官,军官不止各方面享受国家最好的待遇,生活条件好,和平年代还能在家照顾老婆孩子,而且军人都勤快还明事理身体又好。
霞还小,在光远心里霞永远是小孩。而目前玉这事该抓紧了,但玉若跟那个叫德的他是绝不答应的。
老家知根知底的娶给青的珠,让光远对自已的办事方法和能力,大大怀疑。这干了件啥事呀!其他三个孩子婚姻大事他不想再操心。但又不能眼看闺女掉火炕。他祖辈里没有一夫多妻的事也没有离婚的情况。都从一而终本本分分过日子。
光远有些心烦,见秀爱心里也有点堵。自从玉每月把工资交给秀爱,秀爱整个状态有所提升,玉的工资比他高出许多,这让他感觉很失尊严。以前秀爱总是那么依赖他崇拜他。现在秀爱对他,象对孩子一样。以前,他宠爱她,如今秀爱很宠爱他,特别买上红枣,葡萄干,花生,给他熬粥吃,买只鸡让他一人吃,买羊肚给他做肚丝汤喝,还上街买菜必定买碗酸奶让他吃,成天给他洗洗涮涮,幸福之余又有些不爽。
深秋玉单位分来一筐子桔子,多半让法院准备退休的刘院长吃完了。桔子太甜,秀爱让光远少吃,但老刘晚饭后必来聊天,出于好客礼貌,秀爱一个劲让他多吃,光远又气又恨又不好发火。
那年公开的审判大会,老刘露大脸了,穿着法官服,戴着大帽子,拿着小锤子。可现在来聊的都是些啥话题嘛。红光满面的刘院长比之前胖许多,一进光远家门,先聊一天三顿法院食堂吃的啥,然后对吃的每道饭每道菜的色味提出建议,秀爱听的认真极了。
刘院长又来了满面红光说:“芸在省城住院了,他派法院代表去探望。你们猜猜是啥病。”
秀爱一脸惊慌为芸担心,猜着。光远不吭气。
刘院长憋着笑说:“芸去整容割双眼皮,感染了。两眼蒙着纱布样子很惨重。还得住两个月院。住院花不少钱,天天打消炎药。把孩子送到了农村婆家,她孩子倒好了,在农村奶奶家不怎么生病了,之前老生病,芸都没法上班,天天上医院。芸的母亲拿发票来报销。哭诉芸的女婿,芸的婆家都不是东西。这个芸,自从到法院上班,结婚,生娃,带娃,又加上整容不间断请假,一点没正常干工作。”
光远和秀爱想自己的玉,玉忙的几个月回一趟家,为了工作,为了这个家,认真上班。从那以后,秀爱不愿再从刘院长嘴里听任何消息。秀爱吃完晚饭就带霞去草原溜达,光远也去。他们三人,漫步出去,霞带着书,看到天黑,三人再慢慢回来。刘院长就不再来了。秀爱眼里心里只有光远,她不愿意看到来串门闲聊的刘院长精神饱满谈笑风生,而让光远闷闷不乐。善良的她也不敢惹这位有点职务的人。只好撇下繁杂琐碎的家务活天天去散步。
天冷了不能再散步了,每天晚上从做晚饭到吃晚饭他们都听录音机,光远还买了空磁带,他俩边唱边录,秀爱拿手歌是董文华的《十五的月亮》,光远的拿手歌是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青买来好多磁带,他俩也都听,但都不会唱,有《蔓莉》,《站台》,《恰似你的温柔》……
不识一个大字的秀爱年轻时唱的歌,对歌词也是含含糊糊模棱两可,教霞唱的什么“大海航行靠独守,万物生长靠太阳,娱乐自晕好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思想。”加上她浓浓的胶南口音,霞从学会到上学才知道妈妈教的这首歌词中:“独守应该是舵手,娱乐自晕好苗壮应该是雨露滋润禾苗壮。”但是霞很佩服,母亲对吃的食物味道口感的准确用词:甘甜,焦酸,百苦,齁咸,囊臭。
秀爱自从买回录音机,这是她和青去商店买的燕舞牌的,她认定第一盘磁带是最好听的,这盘磁带是买录音机搭配的原声正版带,里面全是全国获奖优秀歌曲。按她的理解《十五的月亮》的歌词是最好的,军人保家卫国,妻子在家照顾老人孩子,万家团圆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军人真伟大了不起。属于她喜欢的现代革命爱情歌曲。
青买回的磁带都嘤嘤嗡嗡的。《蔓莉》她也是听的懂的,唱的正是她的青和珠,一样的青山,一样的绿水就是少了你,蔓莉你怎么这样恨心的就离开……
《恰似你的温柔》是专门唱给光远听的。光远当初对秀兰的温柔是该掐死的。光远对秀兰的温柔,影响到了她的心情,她的幸福,还有她家庭的稳定,光远应该感到可耻。他对年轻女人的温柔狠狠的扫杀她的颜面,是她想掐死的。这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唱的正是她——一个中年妻子的一天。当她知道光远带到县招待所一个叫秀兰的年轻姑娘上了班,她没多想,她了解光远。光远心地善良,见不得穷苦人家的女儿受苦。但是一天夜里熟睡的光远醉意浓浓喊秀兰的名字。早晨,秀爱在镜子中看到她那张已生四个孩子破碎的脸。她真想掐死光远的温柔。
秀爱为此事,脑海里老想起有一年秋天,院子由于草籽,菜籽较多,她把鸡圈门打开,让鸡在院子啄食。家门开着,两只大大的赖黄鸡——一只公鸡一只母鸡,并排将头探进家门,专心啄地砖缝里的馍馍渣什么的。她对霞说:“快关门,别让鸡进家拉屎太脏了。”霞一手猛关门,两只鸡头全让门夹了下来。秀爱一直对光远不提秀兰一个字。但在大脑里一直想象着这一幕以解痛恨。而那两只肥肥胖胖的被烹的大鸡,一家人吃的满嘴流油,个个心花怒放。
光远下班看到两只被门夹死的鸡,不但没生气反倒安慰霞,温柔含笑的盯着霞问:“别害怕,没吓着你吧。”然后嘴里唸叼着:“鸡,鸡,鸡,你别怪我,阳世三间一碗菜。”他一边拔毛一边哼唱起《洪湖水浪打浪》。秀爱从不收拾这些,光远在,也从不让她干,她也根本不会杀鸡拔毛之事。她心疼这只能下黄皮蛋的大母鸡,而且很喜欢这只早起高声打鸣的漂亮的大公鸡。光远用黄黄的鸡毛栽了只鸡毛毽子,全家人吃饱后踼起来,想到这里,秀爱就心疼起光远来,恨,就转移到霞身上,这个痴八嫚,手段咋那么高,瘦劲咋那么大,下手太狠,难怪她越长越丑。
霞最爱听《站台》这首歌,秀爱不止一次地问霞:“好听吗?我的心,逮逮逮永远逮逮逮,就是夸自已很棒很中用吗?”霞大笑解释数次也没用。青海当地方言中夸一个人了不起很棒称“逮啊!逮逮逮确实逮。”秀爱把等待听成了逮逮,她索性就按自己的理解并结合了当地方言,这样去理解听这首在她听来难听的歌:长长的站台,噢,即墨的站台,只有出发的爱,没有我归来的爱,我的心逮逮逮,永远逮逮逮。秀爱联想起和娘在老家,三姐寄来的钱,母亲和自己不会花钱,也不舍得花。放炕铺垫子底下,因为离大海不远空气潮湿,钱全发了霉,赶集到哪买东西人都不收,母亲让她去即墨姨姥姥家去看看能不能换一下发了霉的钱。秀爱一个人去车站,坐长途列车到了即墨换了新钱回来,母亲夸她很棒很了不起。这首《站台》的歌中唱词中道:只有出发的爱,没有归来的爱。而自已这个叫秀爱的比这个叫爱的显然更逮,了不起,出发办妥了事又逮逮的归来了。
海听的《猛士迪斯科》是最让秀爱不理解的,一句歌词都没有,她不知道海在听啥,感觉海不如霞聪明,也不如青踏实,更不如玉学习努力。玉学习的狠劲谁都赶不上。从听歌这件事上秀爱对四个孩子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秀爱几次让玉把录音机拿去五龙所听,以此解闷,玉说:“我闷了可以看书,你不认字只能听它。我不要,我想听歌可以自己弹吉他听。况且单位还有大彩电。”
玉每次回家看到父母恩恩爱爱和和气气,家里一团温馨。就对自已要单身下去有所怀疑。她渴望这种有依赖有陪伴有爱有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