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八七做导演
眼睛一睁一闭,再一睁一闭……
转眼临近开春。
京城三零幺医院住院部门口,365天都有带着脸盆和暖壶的陪床家属出出进进。
“钟哥,这边。”欧凰举着胳膊摇手。
在一起切磋剧本久了,钟跃升建议欧凰改称谓。
特别是在外边,张嘴导演闭嘴导演的,总是引来周边人的目光,不是在正式场合,私下里叫钟哥或者升哥听起来舒服。
钟跃升和刘长安手里拎着红色网兜,网兜里面装着水果罐头还有麦乳精和奶粉,沿着平整的柏油路走来。
京城三零幺,是首脑生病住院和疗养的定点医院,从外观看不是很起眼,实际条件优于其他医院。
明天,钟跃升带着剧组的部分成员去鲁省高密实地考察,为七月一号开机做前期准备,顺便带上欧凰去体验农村生活。
其中有一项重要任务————种高粱。
庄稼都有时令性,不能错过最佳的点籽时节。
对于拍电影来讲,不只是种下去长起来就行,地理位置还要符合剧本里写的青杀口特征。
外景拍摄,要操的心和要费的功夫可比摄影棚繁琐多了。
钟跃升到医院,是来看望乔志老师。
离开京城前往高密,可能半个月,也可能一个月,钟跃升临行前跟乔志老师道个别。
北影学院寒假开学,乔志老师没能去学校上班,过了不久住进了医院,钟跃升每周末都会过来看望一次,私下找主治医生了解,医生说乔志老师的病情目前还算稳定,但也告诉钟跃升,这种病说恶化就恶化,一旦恶化起来控制不住,人说没就没,并夸赞钟跃升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老师能教出他这样的学生,说明老师有水平,也是老师的荣幸。
“凰凰,拿着东西。”钟跃升把沉甸甸的网兜递给欧凰,提醒道,“挺沉的,拿好了。”
让欧凰改口叫钟哥的那次,钟跃升对欧凰的称呼也改了,从小欧改成了凰凰。
女孩子叫叠音好听又顺嘴。
欧凰一笑俩梨涡,伸手将网兜接过去,虽然有钟跃升提醒,手上用了力,但网兜还是往下一坠,八十年代的罐头瓶子又厚又粗,五六瓶加在一起可沉了。
这时刘长安说话了,“钟哥,你真行啊,就这么舍得让一个小姑娘受累?”
钟跃升笑着道,“受累就受累吧,算是磨炼韧性呢。”
嘴上说着,动起手来,把刘长安手里的网兜抢过来,笑呵呵递给欧凰,“再加点,提前锻炼身上的肌肉,将来挑担子才能撑得住呢。”
在电影接近尾声部分,女主角九儿有一段送饭的镜头,肩上压着扁担走在高粱地里,钟跃升告诉欧凰,平时要注重锻炼身体的耐受力,到时候要挑真的担子,所以才把东西都交给欧凰一个人拿。
刘长安甩了一下长头发,鞋拔子脸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来,呵呵笑道,“多狠的导演都见过,没见过这么狠的,两个大老爷们儿跟着,东西全部让一个女孩子拎,这要是让人家爹妈撞见,得有多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
并对欧凰说道,“要是拿不动了,您就说话,放下让我们来拿。”
欧凰笑笑摇摇头,“没事儿的。”两条胳膊同时负重,走起路来明显变得机械。
钟跃升把手抄进西装裤子口袋,笑得非常亲和,“凰凰,前边走,我们在后面跟着。”
欧凰非常听话,加快脚步走进了住院部楼门口,钟跃升笑着跟在身后说道,“进了我的剧组,享福是不可能享福的,做演员要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才能把戏演好,摄像机镜头青睐那些对生活有过真正体验的人。”
刘长安唰的一甩长头发,“这话我认可,话糙理不糙。”
肿瘤科的患者集中在二楼东头的几个房间里,乔志教授的病床是63号。
三个人踩着水磨石地板来到病房门口。
房门半开,听到里面正在说话,钟跃升抬手示意欧凰和刘长安不要做声。
只听病房里传出哭泣声。
呜呜。
非常伤心。
“矜亚,不要哭嘛,我现在这状态挺好的,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呢,你尽快给军庭回信,告诉他我很好,阿里那边条件非常艰苦,不要让他惦念家里,睡眠不好容易起高反。”
乔志老师躺在病榻上,说话的清晰度还好,就是不能连续说,中间要歇上几口气。
矜亚是他的夫人,北大国学教授。
乔军庭二位老师的独生子,军校毕业后选择了进藏锻炼。
哭声马上停止,矜亚站起来。
钟跃升适时的用指关节敲了一下门板,并露出一个笑容来,迎着乔志老师看过来的目光送过去。
来到病床前,钟跃升握住乔志老师的手坐下来,看到矜亚老师手里捏着一封信,笑着问,“军庭来信了?”
乔志微微点头,“来信报喜,升连长啦。”
钟跃升连忙道喜。
寒暄两句后,钟跃升道,“乔老师,今天学生过来告诉您另外一个好消息。”握着乔志的手一直没松开。
话说开头不往下讲了,笑呵呵问乔志,“您先猜猜,看您能不能猜中。”
乔志想都没想,“这还用猜吗,肯定是拍电影的事儿有了新进展呗。”
钟跃升笑出声音来,扭头跟矜亚还有刘长安欧凰说道,“瞧见没,学生在老师跟前永远都是透明人儿。”
病房里的气氛很快轻松起来。
钟跃升转而继续对乔志道,“今天中午的火车,剧组主创人员去高密。”
聊了几句后,乔志让夫人把他的提包拿来。
钟跃升一看,棕色提包是乔志老师平时上课装讲义用的,边边角角已经磨掉了皮露出浅发白的牛皮本色。
乔志把手伸进去,从里面摸出一支钢笔,递给钟跃升,“你的电影虽然没有正式开机,但也算开工了,没有什么值钱礼物送你,这支钢笔是我在德国留学毕业回国时,我的德国同学阿尔泰尔送我留作纪念的。”
缓了缓气息,乔志继续说,“他家承包矿山,非常富有。”
把笔帽拧下来,笔尖朝上送到钟跃升眼前,“笔尖不错,纯金的。”
然后拧着笔帽说道,“当时我接过这支笔的时候,你猜我说阿尔泰尔什么。”
钟跃升想了想道,“您不会说,哦,阿尔泰尔,你个吝啬鬼,为何不送我一支通体是金子做的钢笔呢。”
乔志听后,非常开心的笑出声音,“对对,就是这么说的。”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