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院子

终于找了份正经钱多的工作。孙丁荃这么思忖着,不知不觉公交车坐过了站。于是赶紧下车来,四处看看辨别了一下方向,根据具体的地址在寻找地点。

人的运气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开了是挡也挡不住。在拿下学校的订单之后,接连孙丁荃跑的十几个机关单位,几乎全部成了。而每次自然也是孙丁荃在酒桌上豪迈的饮酒习惯,征服了甲方。

如今孙丁荃已然是米厂的销售兼收购部经理。除了卖出去,就连粮站的人,也因为孙丁荃的放得开,而对其青睐有加。只是唯一不好的就是,需要跑的手续有点多,导致一直睡不好觉。

又在公交车上打瞌睡的孙丁荃就这么错过了目的地,而返回寻找。这马上就闹了个笑话。且说那时的重庆并不像如今这般漂亮。而是一个典型的山城。许多的建筑也都保持着改革开放前后的样子,许多坡坎沟壑还都需要“棒棒”来连接。一些基础的城市设施也都随意建设,行人的道路还是有诸多不便。

孙丁荃急着寻找客户的地址,全然没注意面前用来固定电线杆的钢丝。结果走得太急,被钢丝给弹了回去。周围路过的人也都一阵大笑。那时候南方的城市,电线的牵引还多数是用水泥的电线杆,又因为害怕埋的电线杆因为土壤重刷不稳定,因此又拉了粗钢绳对其固定,有成人小拇指那么粗的,也有更细一些的。

就这么过了半年,孙丁荃在彭老板面前,成为了绝对的红人。自然也是与身为财务的董莉越走越近。二人因为业务的关系也总是需要往来。一来二去之下,董莉便对孙丁荃暗生情愫。

张英菊依靠孙丁荃的关系,来到厂里给众人做饭。随着厂里的员工越来越多,食堂需要的饭菜消耗也就多了起来。米饭是完全没问题的,主要是下饭的菜。于是张英菊又必须得负责买菜的事情,时间长了,张英菊也就摸出了其中的门道,总是能从菜钱里省出一些,放进自己的衣兜。

一次偶然的机会,张英菊发现孙丁荃很晚未归,以为又是与人谈业务去了。于是便收拾好了食堂,出来厂房散步。这是一个很大规模的厂区,但并非如现在一马平川的地势,而是依地势而建的厂区,说是厂区,其实就是有很大的储存空间,这种大型的厂房还保留着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军或英军那种战斗机机库的样子。

张英菊沿着厂区里的路走着。偶尔遇见同厂的人在外买了东西回来,寒暄几句。等到踱步到米厂的另一间仓库时,发现其管理室的小灯还亮着。张英菊好奇地走过去想看看是谁。结果看到孙丁荃和董莉二人走了出来,两人有说有笑,全然一副情侣的样子。

要不是结婚早,孙丁荃或许此时的装扮真的能够配得上董莉。一个西装革履,一个卷发短裙。都是那个时代最时髦的打扮。张英菊上前问道

“我还以为你在外面跑业务诶!”

孙丁荃和董莉都愣了一下,对于突然出现的张英菊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和小董算一下账。”

董莉似乎心领神会地立刻开启了话题

“这个账是要好好算一下。”

张英菊听完这话,似乎话里有话的样子。于是皱起眉头问道

“啥子意思哦?”

董莉立刻上前拉起张英菊就往那管理室走,孙丁荃也紧跟身后。三人来到管理室,董莉神秘兮兮地看看屋外,又转头对张英菊说

“最近三个月的账算完了。我和孙丁荃多报销了500块钱。我们两家一人一半。你的菜钱我给你都是按最高规格报的,至于你自己得多少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张英菊听罢,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自己的丈夫和董莉在做假账。对于这种自己占便宜的事情,张英菊当然是守口如瓶。当即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乱讲。随后三人关灯出去,若无其事地散着步,各自回宿舍去了。只是张英菊没注意到的是,董莉一路上的视线都在孙丁荃身上。二人的目光很异样,或许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

在随后的时间里,孙丁荃与董莉呆在一起的时间是越来越多。董莉总是像个刚恋爱的小女生一般,环绕在孙丁荃周围。对于一个在外跑码头多年的人来说,不会不知道董莉的意思。奈何自己有了妻儿,不敢太过于放肆。只是偶尔的身体结合,还是说不太清楚的。

俗语讲,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看见二人关系的亲密,自然而然就想当然的传出去了。这事本质上也不是什么想当然的事情,就是他们所想的那样。风言风语的传播速度,是完全快过于光年的。张英菊对此很是生气。但又不好发作。于是左思右想之下,便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要孙丁荃回家将儿子接过来。

当然,此时的张英菊并不知道,未来还有好几次,是自己的儿子逼退了那些看起来比自己有实力且漂亮的女人。

彼时的孙韧还在村子里和同村的孩子疯玩儿。只是有一点他觉得不对劲,那就是比自己年纪大的孩子,总是在周一到周五的白天不在家,剩下的时间才是在家的。那时候的孙韧并不明白,其他人都到了上学的年纪,而自己的年纪还是太小。

在一个午后,孙韧跟着奶奶谭素华正在屋里吃糖,那是一种酥糖,深红色的包装纸,上面印刷着双字囍。谭素华也正好没事,拿出糖和孙儿一起吃。但孙丁荃突然到来,要接走孙韧。对于外面的世界,小孩子是无比向往的。就在孙丁荃装孙韧的衣服时,谭素华却抱着孙子哭了起来。没有声音,而是默默的流泪。那时候孙韧太小,并不知道奶奶为何会如此,只是任由奶奶抱着。

后来孙韧当然跟着父亲孙丁荃走了。此后的记忆他是没有的。只是依稀记得那时候的长途汽车在山路上盘旋,而自己很享受坐车的感觉。等到再次醒来,就是在父亲的背上。

天已经黑了。孙丁荃将孙韧放在地上,自己打开铁门。那时候孙韧觉得父亲的背影很伟岸,并且将这一画面在脑子里刻成了永恒。

孙丁荃抱着儿子来到饭厅,厂里的人都在坐着吃饭。见到母亲张英菊那一刻,孙韧哭得很伤心。不知道是不是骨子里儿子对母亲的依念,反正就是觉得很委屈。在场的众人也都纷纷起哄发笑。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董莉,她依旧是哈哈的笑着。但是她心里知道,自己与孙丁荃这段关系应该结束了。

这一局,张英菊赢了。在小事情上,张英菊总是很糊涂,但在捍卫自己的爱情上,张英菊却显得无比清晰。说她是一个斗士,仿佛太过于显得血腥。而身为一个母亲,要让儿子有个健全的家庭,却是再合适不过的。

儿子就这么留了下来,孙丁荃自然是忘不了儿子因为羊肉落地而失望的样子。这是一个关乎男人尊严的事情,与自己和董莉的关系根本就是两码事。但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都不能说出来。前一个确实是因为自己身为父亲的身份,为儿子奋斗很励志,但稍微显得自己曾经有些不尽人意;后一个则是一个道德的问题,不能说,也不敢说。

孙丁荃带着儿子来到他上次经过的那个幼儿园报名。因为就是附近米厂的人,学校也很通融,顺利的入学了。这了却了一桩孙丁荃的心事。自己的儿子总是是有那高高的滑梯坐了。再不像自己在田间地头的空地上梭来梭去。

可是,这一次孙丁荃失算了。这个学校是一个综合类的学校。里面有好几个学部,除了幼儿园还有小学部和初中部。幼儿园的教室是一幢砖瓦房,里面都粉刷了水泥,又刮了大白,在离地面一米的高度还刷了绿色的漆。但桌椅板凳都还是两个人一桌。这是极为古老的桌椅板凳。与70年代以前的学校桌椅板凳没什么区别。

学校是环形的,中间的操场很高,比周围的教室都高。因此学校幼儿园的班级是断然不会让孩子出去玩耍那高高的滑梯的。而是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安了一个滑梯,大家下课了就争先去玩儿。这让在农村生活惯了的孙韧无所适从,于是几次努力失败之后,便独自坐到了一边。

有趣的是孙韧并不孤独,而是还有一个小女生也挤不上去,索性二人就开始聊起天来。也不要问为何没有老师维持秩序,那时候幼儿园的老师并非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年轻人的投入,这里的幼儿园老师是两个人,是两个白发苍苍的女老师,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只要学生不出事情,便是最好的结果。

从孙韧的角度看,自己的爸爸好像很有钱了。于是在教室里完全不习惯上课的孙韧,偷偷跟老师说

“老师,我的爸爸叫孙丁荃,你把我放回去,他会给你好多好多钱。”

这句话惹得老师忍俊不禁。至于老师是怎么回的,孙韧则是完全不记得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