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夜风微凉
谢清玄十二岁那年遇到一个人,她生性开朗,灿若星河,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脸满足的模样,似乎这世间什么事情都没办法让她难过,她一笑,眉眼弯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就像要溢出来星星一般,闪闪亮亮的。
那时候少年脾性恶劣,总爱惹她生气,每每惹得她粉唇微翘,黛眉蹙起,跳着脚要上来打自己的时候,才会笑得开怀地离开。
谢清玄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无趣,只知道她生气的时候身上的色彩比平时还要鲜活,自己很乐的看见她的这副模样。
后来这种恶趣味找到了更好的宣泄口。谢清玄发现只要自己一提起和她的婚约,她就会变成一点就炸的小炮仗,认识到这点后,谢清玄就开始玩的不亦乐乎。
每次跑去见她,和她拌完嘴后,总喜欢扔下一句“等我来娶你呀!”,然后在她怒骂声中,双手扶着后脑勺,笑得一脸满足的离开。
这样的日子闹腾且安心,以至于在这些岁月里,谢清玄从未想过除了她之外,还会与谁共度余生。
少年的玩笑,放肆且荒唐,那时候的谢清玄存了捉弄她的心思,便从未认真想过他天天挂在嘴边的与她的婚约。
但是,有些东西,岁月比人更加认真。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谢清玄发现这招百试不爽的招,突然失灵了。面对自己的玩笑,她从最开始的暴怒到后来的讥讽,然后再是冷漠。
面对她态度的转变,谢清玄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早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模式,如今这般,谢清玄没由得从心里多出了几分恼怒和不安。
恼怒她面对这句话时不冷不淡的态度,却又同样不安,好像她真的无所谓,无所谓自己与她的婚事,甚至如果那个人不是自己,她可能也会嫁。
一想到这,谢清玄忽然就很不爽,每次看到她和身边的宫女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总想上去阴阳怪气一番,可每当她一副理所当然要自己给她带春卷和糖葫芦的时候,忽然也就觉得无所谓了,纵使她不愿意,这婚约也是毁不了的。
那时的岁月青涩,懵懂,谢清玄还不明白,为什么在面对她那般看似无所谓的态度时,自己会那么生气,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时候看见她笑靥的时候,会产生想要和她地老天荒的想法,甚至清醒过来后还会觉得,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此后,谢清玄仍旧还是会照例说着那句话,即使她不再轻易被激怒,即使不知道从何开始,这句话也由最初的调侃,变成了流转心间的,一点点试探和期待。
她及笄之礼前夕,谢清玄无所事事地把玩着女儿家的那些玩意,无心一瞥,却悄然发现,自己十二岁那年嫌弃的蠢笨丫头不知道何时长成了姑娘模样,五官已经张开,原本圆润的下颚也有了尖尖的弧度,眉眼一弯居然也有种说不出来的魅。
谢清玄看着她的脸,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父亲嘱咐过自己的话,‘安国有规矩,未及笄的闺阁女子容貌不可给他人窥视’想到这,谢清玄突然就有些想笑,反正婚约都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了,人也迟早是自己的,早与晚又有什么区别。
那天,其实对于谢清玄来说应该是很无聊的,因为她需要熟悉及笄礼的流程和细节,压根就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话。但是,谢清玄光看她,居然也差点过了宵禁。
以至于小厮来叫的时候,谢清玄颇有些着急忙慌的意味。
其实那天,谢清玄一只脚已经踏出宫殿了,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住了脚步,身边的小厮不知道,就连谢清玄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停下,直到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
他转身,看见站在门边的她,倏尔一笑,对着门边那道倩影喊着:
“李崇安!等你及笄之礼过后,我来娶你啊!”
那句熟悉的话说出口之后,谢清玄愣了一会,随后又飞快地转了回来,那一瞬,谢清玄突然有些无奈,此时他才深刻地意识到,刚刚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自己既不是调侃也不是试探,而是·······
谢清玄这次没再看李崇安的反应,而是急匆匆地走了,谢清玄想来不是一个懂的风情的人,可是那天,漫天的霞光落在他的眼里却分外好看。
谢清玄想,可能,这一纸婚约首先逃不开的是自己。
那晚,谢清玄一宿没睡,满脑都是李崇安生气,开心,娇憨的模样,任何时候的模样。
但是却不同以往,他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她没心没肺朝着身边的人笑时的模样。
那晚,谢清玄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功成名就去娶她,想到自己和她琴瑟和鸣,虽然大概率是每天拌嘴,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还是会和她子孙满堂,白头偕老,毕竟,她早已是自己认定的此生唯一的——妻。
及笄礼那天,谢清玄坐在席下,看见李崇安一步一步完成流程,看见她恰到好处的微笑,突然就有些烦闷,她本不该如此得体,她也不该笑得这么含蓄,她应该笑得开怀,而不用拘束。
这种烦闷一直持续到李崇安上台演奏,那首惊世之曲,震惊了满殿的人,一直到曲子结束,那些人都久久没有从音律中出来,满殿的人无不夸赞李崇安的琴艺。
谢清玄听着那些人的夸耀,还有身边那些与自己年龄一般大的官家公子毫不掩饰的眼神,忽然有些吃味,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与崇安的婚约吗?这些官员就一点没给他们普及吗?还看的这么认真!
谢清玄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公子们,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突然有些确幸王成儒没有来,不然他也这样看她的话,自己很保证不会和他翻脸。
那天的皇宫很热闹,皇帝为唯一的女儿及笄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并且赐封号——朝阳,举欣欣向荣之意,宴会上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只是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有的时候,大喜即大悲。
那天的最后,谢清玄永远不会忘记李成德是如何杀进皇宫的,是如何踏着满地的血从漫天的火光中来,然后一刀刀地杀死她所亲近的人。
那天,叛军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李崇安下去换衣服迟迟没有归来,谢清玄被钳制住,丝毫不能反抗,眼睁睁看着李成德逐渐杀红了眼。
直到,有一个人来禀报,说公主殿失火,朝阳公主身陷火海,无法救援。
谢清玄忘了自己那天听到这个消息后,是如何跑到公主殿的,只记得自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大火中逐渐消失的时候,那种窒息和痛彻心扉的感觉,他疯了一样地想要往火海里冲,却被赶来的父亲死死地拽住,痛,好痛,他猩红着眼看着踱步而来的李成德,头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那天,李成德以清君侧的名义,杀了好些人,却留下了几家与先帝关系匪浅的官员,百姓们不知实情,只唏嘘着先帝的逝去,道世事无常。
那天谢清玄被父亲打晕扛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每天呆在家里,他没有用酒精麻醉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只是府里的人却能很轻易发现,这个小侯爷变了,他学会了虚以委蛇,学会了隐藏自己,学会了堕落。
谢清玄从在府里醒来的那一刻就深刻的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他没去询问李崇安的尸骨葬在何处,每天都流连烟花场所,潇洒的好像从来没有过李崇安这个人一样。
所有人都说他多情,放荡不羁,只有谢清玄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没变。
谢清玄在李成德的监视下被折断了双翼,只能静静顺从,静静堕落,谢清玄从父亲那双眼里看过太多的情绪,失望,愤怒,无奈。
最开始委屈,到了后来他也便不在意了,后来李成德的监视程度降低了,他便开始暗地培养人才,从文到武。
后来,往事俱备,李成德只差一个宣泄口。
那日上元节,多情公子遇上了偷偷溜出来玩的相府小姐,所有的事情便有了一个开始。
搜查证据,匿名举报,还有,放火。
一个职位不低,既可以让皇帝彻查案件给百姓一个交待,又与朝廷各个官员关系交错的人,除了当朝丞相,还能有谁呢?
为了不让自己暴露,谢清玄赌了一把,特地选在柳府小姐春日宴名声大噪之后求父亲提亲,既不显得突兀,同样也为自己博得一个机会,一个与相府有亲密关系的机会。
后来事情的发展,谢清玄很满意,正打算进一步实施计划的时候,却听闻那个以名字闻名的文竹馆来了一个曲可动京城的雅妓,本来谢清玄并不打算去凑热闹,却终究抵不过那句,曲动京城。
那日,谢清玄叫上了王成儒,本来只是为了见识见识,却在瞧见台上那抹身影的时候,一时未觉,竟让酒水洒了一身,恍然失笑,竟魔怔了不是,那样一双凉薄的眼,怎么可能是她。
谢清玄静静打量着台上的人,心中突然生出了些想法,却听见旁边的人唏嘘,佳人命途多舛,一时间冷了眸子,他不在意别人拿雅妓与柳卿卿比,却容不得别人提起未完话音里的另一个名字。
那日,离去的时候,谢清玄的心情并不好,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心里的另一个决定。
为了更好的实施计划,谢清玄找人调查了叶疏浅,却不曾想文竹馆的琉璃藏人的本事一流,竟丝毫也查不出来,谢清玄不敢大张旗鼓,怕露馅,只好静静观察,最终确定没有威胁之后才去找叶疏浅。
谢清玄本以为会费上一番功夫,结果叶疏浅答应的轻易,这着实让谢清玄诧异了一番。
之后的日子,计划进行的顺利,谢清玄再未注意过面前这个淡薄的女子,总以为,烟花场所的人,总该要比常人无情些,以自己至于忽视了其中好多好多细节,那些之后,每每他会想起就痛不欲生的细节。
作者有话说:因为这两天开学太忙了,以至于落下了一天,原谅我,后面不出意外应该还会有一篇番外哦,本来打算一次性写完的,但是实在是有些匆忙,但是我会尽量呈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