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鹤苑
天阙是按照地位和实力来划分居住场所的。
最上面的十层楼，留给了统御狐族的王族成员；往下几十层，则分配给了长老、护法以及其他上层人士。
每一层的空间都非常巨大，能容下至少百人。
两者中间，隔绝着一层空旷辽阔的瞭望台。除了王族成员，其他狐族想要来这里观赏天边美景，需要提前申请。
庄怜月在一间古朴院落前等候许久，终于获得了长老召见。
在仆人的指引下，她慢步走进内院，来到一间飘着几朵蓝色狐火的小屋。
屋内的玉床上，躺着几对男女。
卧在正中间的中年妇人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穿好衣服离开，“月丫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见我了？”
待到玩物们散去，庄怜月才来到玉床前，她跪坐在地，行了个大礼，然后起身坐到了床边，“有件事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答案，所以才来打扰长老。”
“自小听闻段长老是狐族最有见识的前辈，想来是博古通今，没有什么能够难倒您的。”
“少拍马屁。老身岁数的确大一些，知道的事情可不多。”
段长老翻了个身，右手托着脸颊问道，“去过欧阳长老那里了？”
“正是大长老让我过来的。她醉心修炼，对人族事务了解不多。”庄怜月恭敬答道。
“哦？”段长老顿时来了精神，她坐直身体，移到了庄怜月身旁，“人族的事情，如果连老身都不知道的话，整个狐族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说看。”
面对活了千年的老狐妖，庄怜月知道不能废话，于是她开门见山，“长老是否知道如何进入蓬莱炼狱？”
段长老神情有些古怪，“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所以，长老知道办法？”
没有回答。
庄怜月心知不能有所隐瞒，于是将往事娓娓道来，“长老知道，我父亲不是狐族，他在结识我母亲之前，还曾经有过一位妻子。许多年前，有人自称是我父亲后人，找上门来与我相认。父母死后，竟然还有亲人在世，我渴望亲情便接纳了他。我二人性格不合，总是争吵。一天，他不辞而别，不知去了哪里。”
“近日里，我总是梦见他被关在人族炼狱里的场景。我与这位哥哥虽然没有多少感情，可他毕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总要知道他的生死才甘心。”
良久，段长老长叹一声，“狐族式微，当年他们要杀死你父亲，我们也无法阻拦。可惜你母亲太过刚烈，偏要为了一个外族男子去送死，实在可惜。”
她又轻声问道：“所以你五十年前搬出去住，也是因为那位找上门来的血亲？”
“是。那人跟父亲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差点失手杀了他。担心他的到来引起旧怨，所以我在附近开辟了一处洞府，让他住了下来，隔三差五地过去看他，后来也就习惯了住在那边。”
“这件事，怎么从来不跟我们这些长辈说？”
“他父亲害死了我母亲，我担心你们知道他的存在后会去杀了他。”
“傻丫头，害死你父母的是规矩。”
“我知道。”
收拾好心情，段长老将话题转移到蓬莱上面来，“丫头，断了念想吧。除非蓬莱邀请，女王陛下都无法进入。至于炼狱，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番话，庄怜月在其他人那里已经听说过好几遍了，“我这次还带回来一个人族小孩，他天资过人，未来肯定会有一番成就。我想问一下，有什么办法帮他进入蓬莱？”
“我听仆人说你还认他做弟弟了？”
“是，那孩子有趣，我很是喜欢，就自认姐姐了。”
段长老拉着她的手，柔声细语地劝道：“你这些年独居在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了喜欢的对象，就早日成家吧，不要再整天为旧事烦忧了。”
庄怜月默不作声。她早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无时无刻不想着替父母报仇，根本无心其他事情。
曾几何时，她的家里也是热闹非凡，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曾经回到家中，就能看到父母欢笑的面容。
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
血海深仇，怎能不报。
见她表情冷漠，段长老无奈摇了摇头，“既然想知道蓬莱的事情，我便将知道的全数告知于你。”
“蓬莱作为人族道门正统，肩负着守卫人族安危的使命。所以每隔百年，他们会开放一次山门，邀请其他道门的后起之秀进入仙山修炼十年。这十年里，如果能够获得一位前辈青睐，留在蓬莱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蓬莱眼光甚高，一般人难入他们法眼。至于炼狱，那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里面关押了哪些囚犯，更不可能从里面跑出来。”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庄怜月还是避免不了有些失望，“原来如此，看来这辈子是不可能活着见到他了。”
正欲起身离开，段长老又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是不是还记恨着那人？”
庄怜月咬牙恨道：“怎么可能忘记。”
“你不是那人的对手，何况他现在有那么多支持者，女王都要让他三分。”
“罢了，我说不动你，好自为之吧。”
“告辞。”
庄怜月站起身来，又恭敬地行了个礼，转头离去。
背后传来一声叮嘱，“照看好你那位人族弟弟。”
蓝色狐火照耀下，中年妇女的脸色越来越低沉。她眉头紧锁，深思片刻后又重新舒展开来。
段长老拍拍手掌，阴影中走出来两道身影，她掏出两块令牌扔了过去，“将刚才的对话报给执法长老与女王陛下，一字一句如实禀告，不要添油加醋。”
“是。”
从长老府邸里出来，庄怜月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向着瞭望台走去。
这些年她独居海外，一是不想看到仇人的得意面孔，二是暗中积蓄力量报仇雪恨。
击垮人族道门的想法不切实际，她早已选择放弃，如今只想要将当年那位下令驱逐父亲的贼人挫骨扬灰。
没有他的决定，父亲不会被人族门规处死，母亲也不会死在救父亲的路上。
狐族淫邪不假，可并非来者不拒，总要挑选心仪的对象欢爱。
为了报仇，她顾不得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只要是经过自己海域的人族修士，她都会施展出魅惑之术去诱引他们，再通过吸食他们的精血来增长实力。
这样的做法，对于修为的增长无疑是极快的。
但仍旧差得太远。
仇人修行千年，自己再拼命始终跨不过那道鸿沟。
本以为报仇无望的她，偏巧从一位北海魔道那里获取了对付仇人的手段。
更巧的是，连药引也一起送上门来。
与柳云相处越久，她就越是后悔，“那孩子，还被蒙在鼓里，真当我是个好姐姐呢。毒药已经吃了下去，就算收手他一样会死。”
庄怜月的心，在得知父母死去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经冻结成冰。
守在瞭望台四周的狐族卫队大都认识庄怜月的身份，知道她与女王一家关系密切，也就没有阻拦。
狐女靠在围栏上，她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是盯着那些遥不可及的天外之物出神。
一直看到天色发白，月儿回家。
朝阳初升，一缕微光洒在了柳云额头，少年揉了揉眼，从睡梦中醒来。
没想到躺在坚硬冰凉的玉石板上，反倒做了一晚上的美梦。
他梦到自己终于拔出了身后的铁剑，御剑飞行在天地之间；他又梦到自己终于破碎虚空，回到了居住了十几年的那座城市，回到了亲人身旁。
他慵懒地坐直身子，想起庄怜月曾经吩咐过，“每天早上吃一颗易容丹”，于是便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墨绿色药罐。
正欲吞服之际，意识到自己的面容早被拆穿，吃药已经没有了意义。
“还是征求一下姐姐的意见再说。”他跳将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向着屋内走去。
里外寻了一遍，不见庄怜月踪迹，柳云有些担忧，“只是问个话，怎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大门处传来敲打声响。
柳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直到敲门声开始急促，他才开口说话，“姐姐还没有回来。”
“是吗？”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少女叶如冰伸着脑袋探了进来，她瞧见院落中沐浴在阳光中的青春少年，不由得呆了一下，“这家伙，还挺爱臭美的。”
柳云笑道：“你去别人家也是这样鬼鬼祟祟的吗？”
叶如冰推开大门，挽着姐姐叶慕雪走了进来，她瞪着大眼睛看向柳云，“姑姑既然不在家，你怎么不早点开门。”
很快，她就又露出了少女独有的活泼面容，“母亲跟我打赌，你要是今天能够学会御剑术，她以后就允许我下去玩耍。所以，为了本公主的自由，你可得努力了。”
柳云奇道：“为什么要拿我打赌？”
“是这么回事。我母亲呢，是你姐姐的朋友，我父亲呢，又是你姐姐的旧情人，四舍五入，你也算是我们家的亲戚啦。要不然，母亲才不会允许我跟你来往。”
柳云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可真够复杂的。”